編者按
特朗普時隔四年後開啟第二任期。分析人士認為,特朗普當天的就職演講以及發佈的新政策具有“美國優先”特點和單邊主義色彩。圍繞就職典禮的一系列事件再次凸顯美國政治極化,特朗普在就職演講中曾稱他將成為一名“團結者”,但多家美國媒體報導,民主黨籍前眾議院議長佩洛西和曾“炮轟”特朗普的前總統奧巴馬夫人米歇爾·奧巴馬都缺席就職典禮,還有多名政要名人雖出席典禮但拒絕參加午宴。
本文作者認為,特朗普可能在四年後通過直接或間接方式繼續掌權。且共和黨內部對其支持度高,他已控制黨內權力,未來四年其影響力巨大。面對未來特朗普可能的持續影響力,中國將面臨長期挑戰。需關注美國政治變化,避免過度價值判斷,不應低估特朗普對美國振興的可能性,同時需調整對美策略,以應對未來局勢變化。
引言
2024年大選標誌著美國進入一個新時代,而我們即將面對一個“長特朗普時期”。特朗普團隊現在已經開始尋找在2028年之後繼續擔任總統或者掌握實際權力的辦法。我們既不應該期待特朗普將會在美國政治鬥爭中失去權力,也不應該認為特朗普將會導致美國分裂或衰落。在未來相當長的時間內,特朗普控制美國政局的能力很強,我們應做好與特朗普及其繼任者打交道的長期準備。
2020年拜登贏得大選是偶然性的
站在現在的視角回憶2020年,拜登贏得大選似乎只是偶然。當時有一個很有趣的故事,特朗普在2019年10月曾經調侃希拉裏可以再次參選總統,希拉裏回答“我顯然能夠打敗他”。但是僅僅過去一個月之後,她改口說“這完全不在我的打算之內”。
特朗普的政策雖然備受爭議,但是經濟成績得到公認。2020年2月份,蓋洛普的一項民意調查發現,特朗普的經濟支持率是過去20年來歷任總統中最高的。當時特朗普對美國經濟的處理方式獲得了63%的民眾的支持,上一次最高值是2001年10月,民眾對小布希的經濟支持率達到72%。根據歷史規律,經濟議題是美國總統能否成功獲得連任的關鍵。但是在特朗普執政的第四年,他的下屬瞞著他制定一系列極端政策,導致其支持率迅速下跌。
2016年特朗普當選的時候,很多人認為他是偶然當選。但現在看來,2020年拜登才是偶然當選。當時很多民調說拜登將會以超過10個百分點的優勢贏得選舉,但結果是拜登僅僅比特朗普多4.46個百分點,而且在幾個搖擺州都是險勝,引起較大政治爭議。雖然拜登的確當選,但是民調行業承認完全超出它們的預期,幾乎是這個行業的災難。儘管如此,歷史給了民主黨四年機會,而拜登卻白白浪費掉了。
拜登(前)在美國第46任總統就職典禮上講話現場(圖源:新華社)
特朗普2028年之後繼續掌權——不止一個辦法
根據憲法規定,特朗普2028年應該卸任。但是未來四年特朗普推動的保守主義改革議程,將會引起很大的政治震盪。特朗普2028年卸任後可能再次面臨刑事起訴甚至入獄的可能,即使他在任內將自己特赦,民主黨依然可能會找到其他罪名對其進行起訴。因此在未來四年,特朗普將會嚴肅地考慮繼續掌權的可能性,這不值得讓人驚訝。特朗普過去經常以開“玩笑”作為試探性手段提出某個倡議,但很多“玩笑”最後都成了事實。
1月23日,田納西州國會眾議員安迪·奧格爾斯(Andy Ogles)建議對憲法做出必要的修改,使得特朗普可以在四年之後實現連任。表面上看,這一提議根本不可能實現,因為美國憲法修改的門檻很高。但有保守派媒體認為,美國憲法其實存在模糊之處,而且特朗普有辦法巧妙規避憲法限制。
美國憲法第22修正案明確規定特朗普不能第三次當選。保守派媒體認為,修正案在措辭上至少有兩個漏洞。很多共和黨人認為,由於特朗普的任期不連續,因此該修正案不適用於他。但這種說法很牽強,不太可能成為事實。第二個漏洞才更關鍵。雖然修正案禁止特朗普再次“當選”總統,但並不禁止他在2029年1月20日之後“擔任”總統,修正案沒有提到某人以除“當選”之外的其他方式成為總統。
美國歷史上,曾經有九位總統不是“當選”的,他們都是在前任總統去世或辭職後以副總統身份繼任總統。第22修正案並未禁止一位總統在完成兩個任期之後還可以當選副總統。雖然第12修正案規定“憲法規定不符合總統職位資格的人不得擔任副總統”,但這句話指的是要求副總統必須符合憲法規定的其他總統資格標準,即必須是美國出生的公民、年滿35歲並在美國居住至少14年。換句話說,聯邦最高法院可以對這兩個修正案的含義進行解釋,而保守派大法官佔據多數,他們很有可能會支持特朗普。去年他們曾針對第14修正案做出了有利於特朗普的裁決,否則他根本不可能當選總統。
因此,我們可以假設一種情況的出現,即2028年萬斯競選總統,特朗普競選副總統。萬斯當選之後,可以立即辭職,然後特朗普再次成為總統。萬斯也可以不辭職,宣佈自己無法履行總統職責,然後由特朗普擔任代理總統。萬斯只須援引第25修正案,通知眾議院議長和參議院臨時議長他無法履行總統職責即可,不需要給出任何理由或證明自己無法履行職責。
2024年7月15日,特朗普和萬斯出席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圖源:新華社)
還有一種觀點認為,特朗普不需要擔任公職也可以掌權,他只需要選擇一位親屬擔任總統就可以實現這一目的,也可以選擇其他對自己絕對順從的人。例如,1月22日,《國會山報》做了一個民意調查,認為特朗普長子小唐納德·特朗普的民意支持度已經超過萬斯,成為共和黨選民最青睞的2028年總統人選。如果小唐納德成為總統,那麼特朗普可以成為總統顧問。美國歷史上也曾經有過類似的案例。1966年,阿拉巴馬州憲法禁止喬治·華萊士連任第三屆州長。但華萊士仍然非常受歡迎,不願意放棄權力,因此選擇讓妻子競選州長,並且告訴選民投票給妻子就是投票給自己。最終他的妻子以壓倒性優勢獲勝。
特朗普將會長期掌握實際權力
真正重要的並不是特朗普本人在2028年之後是否擔任副總統、總統、代理總統或者總統顧問。特朗普現在已經完全控制了共和黨的黨內權力和遊戲規則,而憲法對黨權沒有任何規定,長期控制黨權更加具有意義。而且,特朗普對於共和黨的控制是非制度性的,2024年共和黨總統候選人黨內初選期間,黨內領導層為特朗普修改選舉規則,使得他容易勝選。
更重要的是,特朗普的權力並不依賴於美國的政治制度和政治機器。在過去四年間,他沒有擔任任何公職,但是其政治影響力非常大。他只要說一句話,就可以讓某個國會議員無法連任,或者讓議長改變政策,這才是他真正的權力所在。美國司法部懾於特朗普的影響力,不敢直接將其逮捕。聯邦最高法院多次作出明顯偏袒特朗普的判決。歷史上沒有哪個美國總統在卸任之後依然可以憑藉自己的“克裏斯瑪”直接左右最高立法權和最高司法權。
未來四年,特朗普的權力將幾乎是不受限制的,美國也不會出現任何一個可以制衡特朗普的權力中心。目前共和黨在國會眾議院僅僅控制較微弱的多數,2026年國會中期選舉之後可能會失去多數,但是特朗普行使行政權力幾乎是暢通無阻的。總統簽署行政命令,可以擱置法律,或者推遲法律的執行。國會要想廢除行政命令,需要兩院多數贊成,但這非常困難。之前針對特朗普的兩次彈劾都沒有成功,因此,特朗普可以不用擔心會有新的彈劾。
主流媒體和社交媒體也無法制約和監督特朗普。特朗普2016年競選時,就擅長通過社交媒體直接影響民眾,從而繞開了主流媒體的影響力。不過,2020年特朗普被推特等各大社交媒體平臺封禁,他一度失去了在社交媒體的話語權。兩年後馬斯克幫助他奪回話語權。更重要的是,特朗普的網路水軍力量很強大,而且是有組織性的。如果某位國會議員沒有按照特朗普的意志投票,他就會面臨來自特朗普粉絲的強大壓力,根本無法與這些謾罵聲音抗衡。
馬斯克收購推特塵埃落定(圖源:新華社)
我們可以將2016年視為“特朗普時代”的開始。2020年到2024年只是一個短暫的插曲。2024年特朗普再次以明顯優勢當選總統。未來特朗普及其繼任者至少可以完成兩個任期,甚至他的影響力很有可能會貫穿整個2030年代。
美國的政治和社會“極化”將會迎來拐點
與國內主流觀點不同,我認為未來四年美國的政治和社會“極化”程度將會降低,而不是上升。這是因為,政治和社會“極化”是一種結果,其原因在於經濟層面。美國的“極化”開始於2008年金融危機,主要是因為人們對於經濟狀況的不滿。根據以往的經驗,當人們感到經濟狀況良好的時候,各種社會問題可以得到暫時掩蓋,當人們對自己經濟狀況不滿的時候,各種社會問題就會暴露。
特朗普不可能永久性消除美國的政治對立和社會分裂,但未來一段時間這種對立和分裂將會呈現明顯減少趨勢。導致政治極化的原因有兩個,一個是經濟不平等,另一個是族群衝突,這兩個因素目前都在趨於緩和。此外,美國族群衝突的本質依然是經濟不平等,因為非洲裔、拉美裔的經濟狀況遠遠不如白人。
一般情況下,富人和窮人之間的利益往往是對立的,政策在左右之間搖擺,一方有所得將會導致另一方有所失。過去十幾年,美國的政治極化處於上升趨勢,政府很難兼顧不同群體的經濟利益訴求,各個階層都認為自己是利益受損者。特朗普在第一任期取得了較為成功的經濟政策,我們從這張圖可以看出,從2008年到2024年,只有在2016年到2020年這四年美國民眾對於經濟的滿意度是正值。
美國民眾的經濟信心指數(1996年—2024年)(圖源:蓋洛普民意調查)
特朗普不僅可以讓窮人獲得實惠,而且可以保護富人利益,避免發生革命。特朗普主張“小政府”,宣導涓滴經濟學,堅持給大企業減稅,這種政策毫無疑問會得到富人的擁護。同時,特朗普在窮人群體中也有廣泛的民意基礎,這是他勝選的關鍵。在本次總統選舉的共和黨初選中,特朗普很輕鬆地戰勝了另外兩個黨內對手,即黑利和德桑蒂斯,這主要是因為特朗普的支持者是中低收入群體(家庭收入5萬美元以下)。在與民主黨候選人的對決中,不少原本支持民主黨的底層窮人也決定轉向支持特朗普,他的平民主義色彩更為濃厚。
特朗普吸引窮人的更重要原因在於他承諾減少承擔國際義務、減少對外援助、減少對外干預。過去四年,拜登政府積累了較高債務,特朗普上臺之後將會通過孤立主義減輕美國的財政負擔,同時民眾也將會得到更多實惠。相反,民主黨一直沒有提出一個可以同時得到富人和窮人支持的政治路線,它的政策顯得捉襟見肘。其實今天的美國只能選擇“小政府”+孤立主義的政治路線。
特朗普已經組建相對穩定的多數政治聯盟
美國採取兩黨制,兩黨誰能獲得多數選票誰就可以贏得選舉。但是兩黨內部都有自己的矛盾,真正決定誰能獲勝,取決於誰的黨內分歧相對較小。很多分歧強調比較兩黨基本盤,或者比較中間選民偏重於哪一方。但實際上特朗普在這兩個問題上都不佔據明顯優勢。
特朗普的基本盤其實一直沒變,甚至總體上比民主黨小。但是共和黨內部團結,投票率高,依然可以獲勝,這才是關鍵。此外,中間選民其實也是一個不准確的概念。因為中間選民不僅有溫和群體,也包括極端群體。美國的政治光譜是一個環形結構,而不是線性結構。支持民主黨的“極左”選民可能會轉而支持“極右”,這是民主黨吃虧的原因,而且未來很長時間無法解決。
2024年1月23日,選民在美國新罕布夏州曼徹斯特市一處投票站參加共和黨初選投票(圖源:新華社)
(一)共和黨贏得更多工人群體的支持
2024年大選使得共和黨鞏固了在藍領工人群體中的政治基礎,加速了過去幾十年工人從民主黨轉向共和黨的趨勢。家庭收入低於5萬美元的選民群體正在加速轉向共和黨。這種現象在歐洲也正在出現。在2008年大選中,奧巴馬獲得了這個群體的63%的選民支持,麥凱恩獲得了35%的支持,兩人差距為28%。在2012年,差距下降到22%。而到了2024年,哈裏斯僅僅獲得48.5%的支持,特朗普獲得了49%的支持,已經超過民主黨。上述變化的最主要原因是大量非法移民湧入美國導致美國工人的工資被壓低,資本家是非法移民湧入的受益者,獲得更多利潤,但是工人階級成為受害者。
民主黨最近十幾年的政治文化議程,已經重塑了民主黨的形象,使之從一個工人階級政黨轉變為社會精英的政黨,僅僅代表一個狹窄的群體。雖然很多藍領工人並不喜歡特朗普,但是他們也不滿意民主黨的政策。民主黨並不想疏遠工人階級,拜登總統是羅斯福之後最支持工會的總統。他親自參與罷工,支持工會組織,增加國家勞工關係委員會的資金支持。但是工人獲得的實惠不多。拜登能力的確有限。選舉中,越是在“工人階級”選民密度高的縣,民主黨的支持率越低。民主黨正在日益變得精英化,失去的選民遠遠多於得到的選民。特朗普主要吸引年收入5萬美元以下的選民,而年收入超過10萬美元的選民則以創紀錄的規模轉向民主黨。左翼人士坦言,民主黨已經不再是“工人階級”和藍領階層的代表者。
民主黨日益變得權貴化,脫離民眾,正在日益被“影子黨”操控。“影子黨”包括倡議活動團體、智庫、基金會、出版物及其網站,以及大額捐贈者等,他們在基層有很大影響力,一年多來一直在宣揚低失業率、工資增長和股市繁榮的“健康經濟”,與底層民眾的“真實體感”大相徑庭。哈裏斯在2024年7月接替拜登競選總統之後,本來支持率有所上升,是因為她選擇沃爾茲擔任副手,贏得廣大下層民眾支持。但很快,哈裏斯在競選最後階段接受億萬富翁馬克·庫班的支持,對加密貨幣放鬆立場,這些導致她的精英屬性和權貴屬性暴露,左翼民眾對她的熱情下降。共和黨新保守主義者切尼家族為哈裏斯月臺,但沒有帶動太多共和黨選民支持哈裏斯。相反,民主黨的左翼民眾卻有不少人轉向支持特朗普,哈裏斯得到的遠遠不如失去的更多。在特朗普已經向“左”轉變的背景下,哈裏斯卻沒有贏得多少保守派選民。
哈裏斯(右)和沃爾茲(左)出席活動時照片(圖源:央視網)
(二)特朗普從“右翼”轉向“左右兼顧”
本次大選中,兩黨意識形態和選民結構出現微妙的轉型。新保守主義的影響力繼續下降,其中一部分新保守主義者不僅反對特朗普,而且主張投票支持民主黨和哈裏斯。大選臨近的時候,切尼家族公開與特朗普決裂,小布希政府中的很多政客也拒絕支持共和黨,儘管小布希本人沒有表態。
不過,特朗普失去新保守主義者中一部分人的支持,並沒有導致他流失大量選民。絕大多數共和黨選民接受特朗普的政治議程,他們反對小布希和切尼的那種窮兵黷武思想。相反,特朗普贏得了民主黨內部很多下層民眾的支持。在2016年,民主黨內部的桑德斯選民群體中,有10%投票給特朗普。本次選舉中,特朗普從民主黨那裏挖走了更多左翼選民,但是不容易統計,因為這次民主黨沒有舉行初選。民主黨權勢人物拒絕讓桑德斯獲得提名機會,導致桑德斯的很多支持者只能投票給特朗普,他們認為特朗普對工人階級態度良好。
換句話說,在2016年,兩黨之間更多是以族群或種族劃分界限,而不是以階級劃分界限。而現在,特朗普使得共和黨失去了一部分中間選民或富裕群體,但是他又獲得了更多的貧苦大眾的支持。特朗普已經具有明顯的“大眾保守主義”特徵,在政治光譜中向“左”轉變。民主黨中的一部分社會主義支持者無法寄託於自己期待的候選人,並且他們憎惡權貴,因此只能投票給特朗普。這是美國兩黨制導致的結果,這種情況在歐洲的多黨制結構中,一般不會出現。
在20世紀的大部分時間裏,西方中左翼政黨的成功是因為它將經濟議題置於首要地位,吸引了大量藍領選民,同時也獲得比較富裕的中產階級的支持。但是在今天的美國,藍領和白領之間的價值觀距離拉大。這種結果導致任何一個美國民主黨領導人都無法將所有選民都團結起來,他們的政策要麼只能受到這部分群體的歡迎,要麼只能受到另一部分群體的歡迎,一邊熱情的增加一定會導致另一邊熱情的下降。文化議題要比經濟議題更難妥協,尤其是在墮胎、性少數群體權利或移民等深層次情感問題上。民主黨領袖想要同時安撫這兩部分支持者只會加速對兩者的疏遠。在外部領域,民主黨希望通過資本對外輸出、對外戰爭來使得美國獲得更多財富,彌補美國內部的分歧。但是美國在本次俄烏衝突中獲益很少,反而付出代價較大,失去的遠比比得到的更多。這更加速了中左翼內部的分裂。相反,特朗普可以團結本黨內部的窮人和富人,通過孤立主義、戰略收縮獲得窮人支持,再通過限制政府權力和給大企業減稅獲得富人支持。
2022年7月4日,墮胎權支持者在美國紐約舉行示威遊行(圖源:新華社)
民主黨拒絕推出選民喜歡的政治家競選總統。民主黨的“超級代表”權力很大,在黨內初選的過程中,民意不如超級代表的意志更加重要。桑德斯、沃倫都曾提出“需要重大的結構性變革”,然而這套敘事沒有被民主黨主流所採納。比較而言,特朗普雖然也和資本結盟,但是資本討好特朗普要多於特朗普求助於資本,而民主黨卻被資本控制。特朗普依然高舉“打破精英政治腐敗”、摧毀“深層政府”的牌,而民主黨的敘事體系卻顯得比較尷尬,讓美國平民認為它就是一個權貴政黨。
(三)少數族裔對兩黨的支持變化
特朗普在本次大選中獲得的少數族裔群體的支持,明顯比以前更多。幾乎在每一個少數族裔群體中,他的支持率都有明顯提升。尤其是拉美裔,對他的支持度的上升最為明顯。根據出口民調統計,在本次大選中,特朗普獲得了46%的拉美裔的選票。
特朗普本人依然代表白人和基督教的利益,這一點不會有變化。但是由於他獲得更多少數族裔的支持,他的種族主義色彩正在明顯淡化。關於這種現象,一般有三種解釋。第一種是說先來到美國的移民不願意自己的同胞再來美國,以免自己被迫稀釋他們的既得利益。第二種是說族群問題的本質其實是經濟問題,因為拉美裔、非洲裔比較貧窮,他們家庭年收入在5萬美元以下,這是他們選擇支持特朗普的真正原因。第三種是說外來移民平均比較年輕,而與四年前相比,30歲以下年輕人對特朗普的支持率躍升了10個百分點(從 36% 增至 46%)。特朗普的經濟政策的確比較吸引年輕人,他們期待特朗普可以帶來更高的經濟增長率和就業率。
比較而言,特朗普順應了絕大多數民眾對於“政治正確”的反感和抵制心理,而民主黨人宣導的議題大多是虛假問題,不是關係到國計民生的真問題。自由主義宣導人的權利解放,提倡種族平等,消除一些貧富差距。但這只是美好的理想,或許幾百年以後才可以實現。“政治正確”是必要的,但過度的“政治正確”正在扭曲社會。美國人已經開始重新強調國家認同,試圖重新界定民族國家,少數族裔實際上也接受了他的這套敘事體系。
2021年1月6日,在美國首都華盛頓,特朗普的支持者舉行示威遊行(圖源:新華社)
美國政壇即將結束“老人政治”,重新年輕化
在過去八年裏,美國政壇的老齡化問題比較嚴重,總統和國會兩黨領袖幾乎全部是1940年代出生的人,電視上經常會看到他們走路摔倒、忘詞、搞錯別人名字、癡呆、僵住等情形,鬧了很多笑話。特朗普雖然已經有79歲高齡,但是他培養了一個年輕的團隊,建立了接班梯隊。
特朗普內閣中,1980年代出生的人佔據主要職位。絕大多數內閣成員是40多歲,只有少數內閣成員超過60歲,平均年齡不超過50歲。與世界上很多國家相比,這是一個非常年輕的內閣。特朗普與新一代“讓美國再次偉大”領軍人物之間的年齡差距大約為30-40歲。換句話說,四年以後,1946年出生的特朗普將會直接把共和黨領導權力移交給1980年代出生的人。其中,副總統萬斯今年只有41歲,政府效率部拉馬斯瓦米40歲,駐聯合國大使斯蒂芬尼克41歲,國土安全顧問兼政策副幕僚長米勒40歲。最近有個消息說拉馬斯瓦米不一定會長期擔任政府效率部長,而是準備競選俄亥俄州國會參議員,這也是特朗普接班團隊佈局的一部分。
特朗普(前排左二)和萬斯(前排右二)在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上向觀眾致意(圖源:新華社)
還有一些年輕內閣成員也深受特朗普器重,如國防部長海格塞斯今年只有45歲,國家情報總監加巴德(尚未通過國會參議院確認)44歲,貿易代表格裏爾46歲,白宮科學和技術政策辦公室主席克拉西奧斯39歲。未來這些人將會輔佐特朗普的繼承者。
相反,特朗普第二任期內閣中,典型的建制派官員很少。那些對他不忠誠的建制派政客,如彭斯、蓬佩奧、黑利等人,紛紛受到排擠,目前已經不再擔任任何公職。四年以後,這些人將會逐漸被人們遺忘。共和黨建制派政客不掌握行政資源,而且年齡明顯偏大,特朗普信任的政客不僅年輕,而且擔任內閣成員或國會參議員。
與共和黨相比,民主黨的貴族化特點更為明顯。佩洛西擔任眾議院民主黨領袖長達20年時間。她作風強勢,壓制年輕人,阻止其成長成為傑出的政治家。即便佩洛西自己很勤奮,卻沒有培養出一個合理的接班梯隊,而且在辭任民主黨領袖之後依然在干預政治,這將長遠地傷害民主黨的未來。
中國將會面臨長期挑戰
歷史上美國曾經經歷過幾次成功的改革,但前提都是某一個政黨在一段時期內實現長期執政。政黨輪替過於頻繁,將會阻礙改革效果。例如,從1860年林肯上臺到1912年塔夫脫下臺,共和黨實現執政半個世紀之久,這一期間只有八年是民主黨執政。在此期間,共和黨完成了廢除奴隸制以及消滅種族隔離制度的歷史使命。又如,從1932羅斯福上臺年到1968年詹森下臺,民主黨執政30多年,這一期間只有艾森豪是共和黨總統。民主黨通過新政解決了經濟危機,並且確立了凱恩斯模式,推動建設“偉大社會”。目前特朗普的經濟政策主張非常吸引人,未來共和黨實現長期執政的可能性很大。
羅斯福執政時期(圖源:新華網)
除了經濟政策之外,特朗普的“去監管”政策有助於美國科技的發展,同時他可能會控制格陵蘭島和巴拿馬運河,並且讓美國成為世界能源大國。我們不應低估特朗普實現這些目標的可能性,也不應低估他卸任時讓美國的實力比現在更加強大的可能性。我們將會面臨更加嚴峻的戰略挑戰,因此應該在如下五個方面予以注意。
1. 看待美國政治的變化可以儘量採取“隔岸觀火”的方式,不必融入太多的價值判斷
世界上很少有非黑即白的事物,弄清楚事物背後的邏輯機理更加重要。有些事件之間不一定有必然聯繫,例如特朗普雖然要求對其他國家加征關稅,但這個政策不是針對特定國家的,不必高估他對特定國家的敵意。
2. 不必唱衰美國,也不必唱衰特朗普
特朗普曾經深陷四個刑事指控,依然毫髮無傷。至少從經濟、族群、領土、科技、軍事五個角度來看,特朗普不可能讓美國衰落,而是會消除現在的弊政,推動美國的振興。我們應該著手處理眼前問題,而不可等待民主黨上臺之後再去和美國發展關係。
3. 不必堅信“特朗普一定搞不好中美關係”
特朗普第二任期和第一任期有很多明顯的不同,第一任期並不具有可參考性,人事政策、戰略路線、目標偏好都會發生很大變化,可預測性將會提升。特朗普本人處理對華關係有一個學習過程,在範式轉變的時候會引起動盪,範式穩定之後就不太容易發生動盪。
4. 避免依賴於美國主流媒體、智庫、民調機構來理解美國政治
這些機構已經深處美國政治鬥爭的漩渦,它們對於美國政治的看法已經融入了過度的價值偏好。我們進行獨立研究很必要,而不應依賴於“人脈”和“消息”。原來的對美文化交流模式容易引起保守派的敵視,應該推動相關領域的多元路徑變革。
5. 不應只看到世界大變局對我們不利的一面,也應該看到對我們有利的一面
世界上沒有永遠不變的秩序或規則,這些秩序或規則的變化方向往往並不具有價值取向,中美關係中的“求同存異”內涵也可以發生轉換。我們應該避免思維定勢和路徑依賴,在必要的時候可以調整政策,實現利益最大化和避免吃虧。
本文作者
孟維瞻:復旦大學社會科學高等研究院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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