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维瞻:中国须准备迎接一个“长特朗普时期”


编者按 ·  2025.02.05

 

特朗普时隔四年后开启第二任期。分析人士认为,特朗普当天的就职演讲以及发布的新政策具有“美国优先”特点和单边主义色彩。围绕就职典礼的一系列事件再次凸显美国政治极化,特朗普在就职演讲中曾称他将成为一名“团结者”,但多家美国媒体报道,民主党籍前众议院议长佩洛西和曾“炮轰”特朗普的前总统奥巴马夫人米歇尔·奥巴马都缺席就职典礼,还有多名政要名人虽出席典礼但拒绝参加午宴。

 

本文作者认为,特朗普可能在四年后通过直接或间接方式继续掌权。且共和党内部对其支持度高,他已控制党内权力,未来四年其影响力巨大。面对未来特朗普可能的持续影响力,中国将面临长期挑战。需关注美国政治变化,避免过度价值判断,不应低估特朗普对美国振兴的可能性,同时需调整对美策略,以应对未来局势变化。

 

引言

 

2024年大选标志着美国进入一个新时代,而我们即将面对一个“长特朗普时期”。特朗普团队现在已经开始寻找在2028年之后继续担任总统或者掌握实际权力的办法。我们既不应该期待特朗普将会在美国政治斗争中失去权力,也不应该认为特朗普将会导致美国分裂或衰落。在未来相当长的时间内,特朗普控制美国政局的能力很强,我们应做好与特朗普及其继任者打交道的长期准备。

  

2020年拜登赢得大选是偶然性的

 

站在现在的视角回忆2020年,拜登赢得大选似乎只是偶然。当时有一个很有趣的故事,特朗普在2019年10月曾经调侃希拉里可以再次参选总统,希拉里回答“我显然能够打败他”。但是仅仅过去一个月之后,她改口说“这完全不在我的打算之内”。

 

特朗普的政策虽然备受争议,但是经济成绩得到公认。2020年2月份,盖洛普的一项民意调查发现,特朗普的经济支持率是过去20年来历任总统中最高的。当时特朗普对美国经济的处理方式获得了63%的民众的支持,上一次最高值是2001年10月,民众对小布什的经济支持率达到72%。根据历史规律,经济议题是美国总统能否成功获得连任的关键。但是在特朗普执政的第四年,他的下属瞒着他制定一系列极端政策,导致其支持率迅速下跌。

 

2016年特朗普当选的时候,很多人认为他是偶然当选。但现在看来,2020年拜登才是偶然当选。当时很多民调说拜登将会以超过10个百分点的优势赢得选举,但结果是拜登仅仅比特朗普多4.46个百分点,而且在几个摇摆州都是险胜,引起较大政治争议。虽然拜登的确当选,但是民调行业承认完全超出它们的预期,几乎是这个行业的灾难。尽管如此,历史给了民主党四年机会,而拜登却白白浪费掉了。

 

拜登(前)在美国第46任总统就职典礼上讲话现场(图源:新华社)

 

特朗普2028年之后继续掌权——不止一个办法

 

根据宪法规定,特朗普2028年应该卸任。但是未来四年特朗普推动的保守主义改革议程,将会引起很大的政治震荡。特朗普2028年卸任后可能再次面临刑事起诉甚至入狱的可能,即使他在任内将自己特赦,民主党依然可能会找到其他罪名对其进行起诉。因此在未来四年,特朗普将会严肃地考虑继续掌权的可能性,这不值得让人惊讶。特朗普过去经常以开“玩笑”作为试探性手段提出某个倡议,但很多“玩笑”最后都成了事实。

 

1月23日,田纳西州国会众议员安迪·奥格尔斯(Andy Ogles)建议对宪法做出必要的修改,使得特朗普可以在四年之后实现连任。表面上看,这一提议根本不可能实现,因为美国宪法修改的门槛很高。但有保守派媒体认为,美国宪法其实存在模糊之处,而且特朗普有办法巧妙规避宪法限制。

 

美国宪法第22修正案明确规定特朗普不能第三次当选。保守派媒体认为,修正案在措辞上至少有两个漏洞。很多共和党人认为,由于特朗普的任期不连续,因此该修正案不适用于他。但这种说法很牵强,不太可能成为事实。第二个漏洞才更关键。虽然修正案禁止特朗普再次“当选”总统,但并不禁止他在2029年1月20日之后“担任”总统,修正案没有提到某人以除“当选”之外的其他方式成为总统。

 

美国历史上,曾经有九位总统不是“当选”的,他们都是在前任总统去世或辞职后以副总统身份继任总统。第22修正案并未禁止一位总统在完成两个任期之后还可以当选副总统。虽然第12修正案规定“宪法规定不符合总统职位资格的人不得担任副总统”,但这句话指的是要求副总统必须符合宪法规定的其他总统资格标准,即必须是美国出生的公民、年满35岁并在美国居住至少14年。换句话说,联邦最高法院可以对这两个修正案的含义进行解释,而保守派大法官占据多数,他们很有可能会支持特朗普。去年他们曾针对第14修正案做出了有利于特朗普的裁决,否则他根本不可能当选总统。

 

因此,我们可以假设一种情况的出现,即2028年万斯竞选总统,特朗普竞选副总统。万斯当选之后,可以立即辞职,然后特朗普再次成为总统。万斯也可以不辞职,宣布自己无法履行总统职责,然后由特朗普担任代理总统。万斯只须援引第25修正案,通知众议院议长和参议院临时议长他无法履行总统职责即可,不需要给出任何理由或证明自己无法履行职责。

 

2024年7月15日,特朗普和万斯出席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图源:新华社)

 

还有一种观点认为,特朗普不需要担任公职也可以掌权,他只需要选择一位亲属担任总统就可以实现这一目的,也可以选择其他对自己绝对顺从的人。例如,1月22日,《国会山报》做了一个民意调查,认为特朗普长子小唐纳德·特朗普的民意支持度已经超过万斯,成为共和党选民最青睐的2028年总统人选。如果小唐纳德成为总统,那么特朗普可以成为总统顾问。美国历史上也曾经有过类似的案例。1966年,阿拉巴马州宪法禁止乔治·华莱士连任第三届州长。但华莱士仍然非常受欢迎,不愿意放弃权力,因此选择让妻子竞选州长,并且告诉选民投票给妻子就是投票给自己。最终他的妻子以压倒性优势获胜。

 

特朗普将会长期掌握实际权力

 

真正重要的并不是特朗普本人在2028年之后是否担任副总统、总统、代理总统或者总统顾问。特朗普现在已经完全控制了共和党的党内权力和游戏规则,而宪法对党权没有任何规定,长期控制党权更加具有意义。而且,特朗普对于共和党的控制是非制度性的,2024年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党内初选期间,党内领导层为特朗普修改选举规则,使得他容易胜选。

 

更重要的是,特朗普的权力并不依赖于美国的政治制度和政治机器。在过去四年间,他没有担任任何公职,但是其政治影响力非常大。他只要说一句话,就可以让某个国会议员无法连任,或者让议长改变政策,这才是他真正的权力所在。美国司法部慑于特朗普的影响力,不敢直接将其逮捕。联邦最高法院多次作出明显偏袒特朗普的判决。历史上没有哪个美国总统在卸任之后依然可以凭借自己的“克里斯玛”直接左右最高立法权和最高司法权。

 

未来四年,特朗普的权力将几乎是不受限制的,美国也不会出现任何一个可以制衡特朗普的权力中心。目前共和党在国会众议院仅仅控制较微弱的多数,2026年国会中期选举之后可能会失去多数,但是特朗普行使行政权力几乎是畅通无阻的。总统签署行政命令,可以搁置法律,或者推迟法律的执行。国会要想废除行政命令,需要两院多数赞成,但这非常困难。之前针对特朗普的两次弹劾都没有成功,因此,特朗普可以不用担心会有新的弹劾。

 

主流媒体和社交媒体也无法制约和监督特朗普。特朗普2016年竞选时,就擅长通过社交媒体直接影响民众,从而绕开了主流媒体的影响力。不过,2020年特朗普被推特等各大社交媒体平台封禁,他一度失去了在社交媒体的话语权。两年后马斯克帮助他夺回话语权。更重要的是,特朗普的网络水军力量很强大,而且是有组织性的。如果某位国会议员没有按照特朗普的意志投票,他就会面临来自特朗普粉丝的强大压力,根本无法与这些谩骂声音抗衡。

 

马斯克收购推特尘埃落定(图源:新华社)

 

我们可以将2016年视为“特朗普时代”的开始。2020年到2024年只是一个短暂的插曲。2024年特朗普再次以明显优势当选总统。未来特朗普及其继任者至少可以完成两个任期,甚至他的影响力很有可能会贯穿整个2030年代。

 

美国的政治和社会“极化”将会迎来拐点

 

与国内主流观点不同,我认为未来四年美国的政治和社会“极化”程度将会降低,而不是上升。这是因为,政治和社会“极化”是一种结果,其原因在于经济层面。美国的“极化”开始于2008年金融危机,主要是因为人们对于经济状况的不满。根据以往的经验,当人们感到经济状况良好的时候,各种社会问题可以得到暂时掩盖,当人们对自己经济状况不满的时候,各种社会问题就会暴露。

 

特朗普不可能永久性消除美国的政治对立和社会分裂,但未来一段时间这种对立和分裂将会呈现明显减少趋势。导致政治极化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经济不平等,另一个是族群冲突,这两个因素目前都在趋于缓和。此外,美国族群冲突的本质依然是经济不平等,因为非洲裔、拉美裔的经济状况远远不如白人。

 

一般情况下,富人和穷人之间的利益往往是对立的,政策在左右之间摇摆,一方有所得将会导致另一方有所失。过去十几年,美国的政治极化处于上升趋势,政府很难兼顾不同群体的经济利益诉求,各个阶层都认为自己是利益受损者。特朗普在第一任期取得了较为成功的经济政策,我们从这张图可以看出,从2008年到2024年,只有在2016年到2020年这四年美国民众对于经济的满意度是正值。

 

美国民众的经济信心指数(1996年—2024年)(图源:盖洛普民意调查)

 

特朗普不仅可以让穷人获得实惠,而且可以保护富人利益,避免发生革命。特朗普主张“小政府”,倡导涓滴经济学,坚持给大企业减税,这种政策毫无疑问会得到富人的拥护。同时,特朗普在穷人群体中也有广泛的民意基础,这是他胜选的关键。在本次总统选举的共和党初选中,特朗普很轻松地战胜了另外两个党内对手,即黑利和德桑蒂斯,这主要是因为特朗普的支持者是中低收入群体(家庭收入5万美元以下)。在与民主党候选人的对决中,不少原本支持民主党的底层穷人也决定转向支持特朗普,他的平民主义色彩更为浓厚。

 

特朗普吸引穷人的更重要原因在于他承诺减少承担国际义务、减少对外援助、减少对外干预。过去四年,拜登政府积累了较高债务,特朗普上台之后将会通过孤立主义减轻美国的财政负担,同时民众也将会得到更多实惠。相反,民主党一直没有提出一个可以同时得到富人和穷人支持的政治路线,它的政策显得捉襟见肘。其实今天的美国只能选择“小政府”+孤立主义的政治路线。

 

特朗普已经组建相对稳定的多数政治联盟

 

美国采取两党制,两党谁能获得多数选票谁就可以赢得选举。但是两党内部都有自己的矛盾,真正决定谁能获胜,取决于谁的党内分歧相对较小。很多分歧强调比较两党基本盘,或者比较中间选民偏重于哪一方。但实际上特朗普在这两个问题上都不占据明显优势。

 

特朗普的基本盘其实一直没变,甚至总体上比民主党小。但是共和党内部团结,投票率高,依然可以获胜,这才是关键。此外,中间选民其实也是一个不准确的概念。因为中间选民不仅有温和群体,也包括极端群体。美国的政治光谱是一个环形结构,而不是线性结构。支持民主党的“极左”选民可能会转而支持“极右”,这是民主党吃亏的原因,而且未来很长时间无法解决。

 

2024年1月23日,选民在美国新罕布什尔州曼彻斯特市一处投票站参加共和党初选投票(图源:新华社)

 

(一)共和党赢得更多工人群体的支持

 

2024年大选使得共和党巩固了在蓝领工人群体中的政治基础,加速了过去几十年工人从民主党转向共和党的趋势。家庭收入低于5万美元的选民群体正在加速转向共和党。这种现象在欧洲也正在出现。在2008年大选中,奥巴马获得了这个群体的63%的选民支持,麦凯恩获得了35%的支持,两人差距为28%。在2012年,差距下降到22%。而到了2024年,哈里斯仅仅获得48.5%的支持,特朗普获得了49%的支持,已经超过民主党。上述变化的最主要原因是大量非法移民涌入美国导致美国工人的工资被压低,资本家是非法移民涌入的受益者,获得更多利润,但是工人阶级成为受害者。

 

民主党最近十几年的政治文化议程,已经重塑了民主党的形象,使之从一个工人阶级政党转变为社会精英的政党,仅仅代表一个狭窄的群体。虽然很多蓝领工人并不喜欢特朗普,但是他们也不满意民主党的政策。民主党并不想疏远工人阶级,拜登总统是罗斯福之后最支持工会的总统。他亲自参与罢工,支持工会组织,增加国家劳工关系委员会的资金支持。但是工人获得的实惠不多。拜登能力的确有限。选举中,越是在“工人阶级”选民密度高的县,民主党的支持率越低。民主党正在日益变得精英化,失去的选民远远多于得到的选民。特朗普主要吸引年收入5万美元以下的选民,而年收入超过10万美元的选民则以创纪录的规模转向民主党。左翼人士坦言,民主党已经不再是“工人阶级”和蓝领阶层的代表者。

 

民主党日益变得权贵化,脱离民众,正在日益被“影子党”操控。“影子党”包括倡议活动团体、智库、基金会、出版物及其网站,以及大额捐赠者等,他们在基层有很大影响力,一年多来一直在宣扬低失业率、工资增长和股市繁荣的“健康经济”,与底层民众的“真实体感”大相径庭。哈里斯在2024年7月接替拜登竞选总统之后,本来支持率有所上升,是因为她选择沃尔兹担任副手,赢得广大下层民众支持。但很快,哈里斯在竞选最后阶段接受亿万富翁马克·库班的支持,对加密货币放松立场,这些导致她的精英属性和权贵属性暴露,左翼民众对她的热情下降。共和党新保守主义者切尼家族为哈里斯站台,但没有带动太多共和党选民支持哈里斯。相反,民主党的左翼民众却有不少人转向支持特朗普,哈里斯得到的远远不如失去的更多。在特朗普已经向“左”转变的背景下,哈里斯却没有赢得多少保守派选民。

 

哈里斯(右)和沃尔兹(左)出席活动时照片(图源:央视网)

 

(二)特朗普从“右翼”转向“左右兼顾”

   

本次大选中,两党意识形态和选民结构出现微妙的转型。新保守主义的影响力继续下降,其中一部分新保守主义者不仅反对特朗普,而且主张投票支持民主党和哈里斯。大选临近的时候,切尼家族公开与特朗普决裂,小布什政府中的很多政客也拒绝支持共和党,尽管小布什本人没有表态。

 

不过,特朗普失去新保守主义者中一部分人的支持,并没有导致他流失大量选民。绝大多数共和党选民接受特朗普的政治议程,他们反对小布什和切尼的那种穷兵黩武思想。相反,特朗普赢得了民主党内部很多下层民众的支持。在2016年,民主党内部的桑德斯选民群体中,有10%投票给特朗普。本次选举中,特朗普从民主党那里挖走了更多左翼选民,但是不容易统计,因为这次民主党没有举行初选。民主党权势人物拒绝让桑德斯获得提名机会,导致桑德斯的很多支持者只能投票给特朗普,他们认为特朗普对工人阶级态度良好。

 

换句话说,在2016年,两党之间更多是以族群或种族划分界限,而不是以阶级划分界限。而现在,特朗普使得共和党失去了一部分中间选民或富裕群体,但是他又获得了更多的贫苦大众的支持。特朗普已经具有明显的“大众保守主义”特征,在政治光谱中向“左”转变。民主党中的一部分社会主义支持者无法寄托于自己期待的候选人,并且他们憎恶权贵,因此只能投票给特朗普。这是美国两党制导致的结果,这种情况在欧洲的多党制结构中,一般不会出现。

 

在20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西方中左翼政党的成功是因为它将经济议题置于首要地位,吸引了大量蓝领选民,同时也获得比较富裕的中产阶级的支持。但是在今天的美国,蓝领和白领之间的价值观距离拉大。这种结果导致任何一个美国民主党领导人都无法将所有选民都团结起来,他们的政策要么只能受到这部分群体的欢迎,要么只能受到另一部分群体的欢迎,一边热情的增加一定会导致另一边热情的下降。文化议题要比经济议题更难妥协,尤其是在堕胎、性少数群体权利或移民等深层次情感问题上。民主党领袖想要同时安抚这两部分支持者只会加速对两者的疏远。在外部领域,民主党希望通过资本对外输出、对外战争来使得美国获得更多财富,弥补美国内部的分歧。但是美国在本次俄乌冲突中获益很少,反而付出代价较大,失去的远比比得到的更多。这更加速了中左翼内部的分裂。相反,特朗普可以团结本党内部的穷人和富人,通过孤立主义、战略收缩获得穷人支持,再通过限制政府权力和给大企业减税获得富人支持。

 

2022年7月4日,堕胎权支持者在美国纽约举行示威游行(图源:新华社)

 

民主党拒绝推出选民喜欢的政治家竞选总统。民主党的“超级代表”权力很大,在党内初选的过程中,民意不如超级代表的意志更加重要。桑德斯、沃伦都曾提出“需要重大的结构性变革”,然而这套叙事没有被民主党主流所采纳。比较而言,特朗普虽然也和资本结盟,但是资本讨好特朗普要多于特朗普求助于资本,而民主党却被资本控制。特朗普依然高举“打破精英政治腐败”、摧毁“深层政府”的牌,而民主党的叙事体系却显得比较尴尬,让美国平民认为它就是一个权贵政党。

 

(三)少数族裔对两党的支持变化

   

特朗普在本次大选中获得的少数族裔群体的支持,明显比以前更多。几乎在每一个少数族裔群体中,他的支持率都有明显提升。尤其是拉美裔,对他的支持度的上升最为明显。根据出口民调统计,在本次大选中,特朗普获得了46%的拉美裔的选票。

 

特朗普本人依然代表白人和基督教的利益,这一点不会有变化。但是由于他获得更多少数族裔的支持,他的种族主义色彩正在明显淡化。关于这种现象,一般有三种解释。第一种是说先来到美国的移民不愿意自己的同胞再来美国,以免自己被迫稀释他们的既得利益。第二种是说族群问题的本质其实是经济问题,因为拉美裔、非洲裔比较贫穷,他们家庭年收入在5万美元以下,这是他们选择支持特朗普的真正原因。第三种是说外来移民平均比较年轻,而与四年前相比,30岁以下年轻人对特朗普的支持率跃升了10个百分点(从 36% 增至 46%)。特朗普的经济政策的确比较吸引年轻人,他们期待特朗普可以带来更高的经济增长率和就业率。

 

比较而言,特朗普顺应了绝大多数民众对于“政治正确”的反感和抵制心理,而民主党人倡导的议题大多是虚假问题,不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真问题。自由主义倡导人的权利解放,提倡种族平等,消除一些贫富差距。但这只是美好的理想,或许几百年以后才可以实现。“政治正确”是必要的,但过度的“政治正确”正在扭曲社会。美国人已经开始重新强调国家认同,试图重新界定民族国家,少数族裔实际上也接受了他的这套叙事体系。

 

2021年1月6日,在美国首都华盛顿,特朗普的支持者举行示威游行(图源:新华社)

 

 

美国政坛即将结束“老人政治”,重新年轻化

 

在过去八年里,美国政坛的老龄化问题比较严重,总统和国会两党领袖几乎全部是1940年代出生的人,电视上经常会看到他们走路摔倒、忘词、搞错别人名字、痴呆、僵住等情形,闹了很多笑话。特朗普虽然已经有79岁高龄,但是他培养了一个年轻的团队,建立了接班梯队。

 

特朗普内阁中,1980年代出生的人占据主要职位。绝大多数内阁成员是40多岁,只有少数内阁成员超过60岁,平均年龄不超过50岁。与世界上很多国家相比,这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内阁。特朗普与新一代“让美国再次伟大”领军人物之间的年龄差距大约为30-40岁。换句话说,四年以后,1946年出生的特朗普将会直接把共和党领导权力移交给1980年代出生的人。其中,副总统万斯今年只有41岁,政府效率部拉马斯瓦米40岁,驻联合国大使斯蒂芬尼克41岁,国土安全顾问兼政策副幕僚长米勒40岁。最近有个消息说拉马斯瓦米不一定会长期担任政府效率部长,而是准备竞选俄亥俄州国会参议员,这也是特朗普接班团队布局的一部分。

 

特朗普(前排左二)和万斯(前排右二)在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上向观众致意(图源:新华社)

 

还有一些年轻内阁成员也深受特朗普器重,如国防部长海格塞斯今年只有45岁,国家情报总监加巴德(尚未通过国会参议院确认)44岁,贸易代表格里尔46岁,白宫科学和技术政策办公室主席克拉西奥斯39岁。未来这些人将会辅佐特朗普的继承者。

 

相反,特朗普第二任期内阁中,典型的建制派官员很少。那些对他不忠诚的建制派政客,如彭斯、蓬佩奥、黑利等人,纷纷受到排挤,目前已经不再担任任何公职。四年以后,这些人将会逐渐被人们遗忘。共和党建制派政客不掌握行政资源,而且年龄明显偏大,特朗普信任的政客不仅年轻,而且担任内阁成员或国会参议员。

 

与共和党相比,民主党的贵族化特点更为明显。佩洛西担任众议院民主党领袖长达20年时间。她作风强势,压制年轻人,阻止其成长成为杰出的政治家。即便佩洛西自己很勤奋,却没有培养出一个合理的接班梯队,而且在辞任民主党领袖之后依然在干预政治,这将长远地伤害民主党的未来。

 

中国将会面临长期挑战

 

历史上美国曾经经历过几次成功的改革,但前提都是某一个政党在一段时期内实现长期执政。政党轮替过于频繁,将会阻碍改革效果。例如,从1860年林肯上台到1912年塔夫脱下台,共和党实现执政半个世纪之久,这一期间只有八年是民主党执政。在此期间,共和党完成了废除奴隶制以及消灭种族隔离制度的历史使命。又如,从1932罗斯福上台年到1968年约翰逊下台,民主党执政30多年,这一期间只有艾森豪威尔是共和党总统。民主党通过新政解决了经济危机,并且确立了凯恩斯模式,推动建设“伟大社会”。目前特朗普的经济政策主张非常吸引人,未来共和党实现长期执政的可能性很大。

 

罗斯福执政时期(图源:新华网)

 

除了经济政策之外,特朗普的“去监管”政策有助于美国科技的发展,同时他可能会控制格陵兰岛和巴拿马运河,并且让美国成为世界能源大国。我们不应低估特朗普实现这些目标的可能性,也不应低估他卸任时让美国的实力比现在更加强大的可能性。我们将会面临更加严峻的战略挑战,因此应该在如下五个方面予以注意。

 

1. 看待美国政治的变化可以尽量采取“隔岸观火”的方式,不必融入太多的价值判断

 

世界上很少有非黑即白的事物,弄清楚事物背后的逻辑机理更加重要。有些事件之间不一定有必然联系,例如特朗普虽然要求对其他国家加征关税,但这个政策不是针对特定国家的,不必高估他对特定国家的敌意。

 

2. 不必唱衰美国,也不必唱衰特朗普

 

特朗普曾经深陷四个刑事指控,依然毫发无伤。至少从经济、族群、领土、科技、军事五个角度来看,特朗普不可能让美国衰落,而是会消除现在的弊政,推动美国的振兴。我们应该着手处理眼前问题,而不可等待民主党上台之后再去和美国发展关系。

 

3. 不必坚信“特朗普一定搞不好中美关系”

 

特朗普第二任期和第一任期有很多明显的不同,第一任期并不具有可参考性,人事政策、战略路线、目标偏好都会发生很大变化,可预测性将会提升。特朗普本人处理对华关系有一个学习过程,在范式转变的时候会引起动荡,范式稳定之后就不太容易发生动荡。

 

4. 避免依赖于美国主流媒体、智库、民调机构来理解美国政治

 

这些机构已经深处美国政治斗争的漩涡,它们对于美国政治的看法已经融入了过度的价值偏好。我们进行独立研究很必要,而不应依赖于“人脉”和“消息”。原来的对美文化交流模式容易引起保守派的敌视,应该推动相关领域的多元路径变革。

 

5. 不应只看到世界大变局对我们不利的一面,也应该看到对我们有利的一面

 

世界上没有永远不变的秩序或规则,这些秩序或规则的变化方向往往并不具有价值取向,中美关系中的“求同存异”内涵也可以发生转换。我们应该避免思维定势和路径依赖,在必要的时候可以调整政策,实现利益最大化和避免吃亏。

 

本文作者

孟维瞻:复旦大学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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