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2023.09.18
目前，中美兩國的民間都有一股很強的敵視情緒，尤其是在一些社群媒體上，部分民眾的民族主義情緒高漲。 本文指出，談論民族主義情緒，取決於我們觀察的是哪個社會領域，妖魔化對方嚴重的往往是雙方那些高知名度的鷹派公共知識分子，中國政府對美國的態度還是非常理性的。
鄭永年教授強調，在中美的戰略競爭關係中，我們應該擔憂的是軍備競爭，這是最糟糕的競爭。 中美需要更多政治方面的互信，在政治上如果雙方開始進行交流，在社會上雙方就能更好地朝著互信這個方向前進。
本文為香港中文大學（深圳）教授、前海國際事務研究院院長鄭永年在第二屆S20+戰略對話會中「管控大國競爭」對話的發言整理文稿。
目前，中美兩國的民間都有一股很強的敵視情緒。 我們注意到，美國皮尤研究中心2023年3月發布了一組美國民調，其中有38%的受訪者將中國視為“敵人”，比去年增加了13%，過半受訪者認為中國 是“競爭對手”，只有6%的受訪者認為中國是“合作夥伴”。
在美國國內對華敵對情緒上升的同時，中國國內一般民眾對美國的反感也日益增加。 情況的確如此，尤其是在一些社群媒體上，部分民眾的民族主義情緒有些高漲。
但是，中國國民的民族主義情緒並非整體高漲。 如果我們與商界人士討論這個主題，他們的態度是不太一樣的。
例如深圳，深圳製造業非常發達，規模很大，與世界市場密切關聯，雖然商界也有一些人對中美關係的發展表示擔憂，但是他們並沒有表現出民族主義情緒，而是希望中美能儘早回歸 正常關係。
即使川普發起對中國的貿易戰以來，中國商界仍持續與美國做生意。 即使不能和美國直接做生意，也會透過越南、馬來西亞等東協國家甚至墨西哥等南美國家和美國繼續做生意。 所以，中美之間直接或間接的貿易迄今仍在發展。
當然，對於一些對華鷹派的美國公共知識分子來說，他們對華民族主義的態度是不可否認的。 其實，中國也有不少公共知識分子對美國持鷹派態度。 但是，政府官員總體仍然是非常理性的。
我沒有看到中國官員像美國一些國會議員公開指責中國那樣指責美國。 中國領導人對美國的態度也是非常理性的，他們希望中美關係能維持穩定發展。
所以談論民族主義情緒，取決於我們觀察的是哪個社會領域。
在社群媒體上，確實存在著民族主義情緒氾濫的情形；但在其他領域，特別是在中國政府內部，我覺得並沒有很強的民族主義情緒，整體還是比較理性的。
根據我幾十年對中國民族主義的持續觀察，中國政府一直能夠比較好地管控國內的民族主義情緒。 所以在這一點上，我並不是一個那麼悲觀的人。 我認為，基本上是雙方那些高知名度的鷹派公共知識分子將對方妖魔化了。
《外交政策》發文指出，華盛頓的「中國鷹派」正在搶佔話語權（圖源：Foreign Policy）
有很多人都在講中美之間的策略競爭關係，卻根本不知道這種競爭是什麼競爭。 我認為，競爭關係有好的競爭，也有不好的競爭。
一方面，例如經濟、技術的競爭。 其實這樣的競爭既是不可避免的，大機率也是有益的，經濟、技術方面的良性競爭其實會推動雙方的發展。 在晶片方面，雖然美國停止向中國出口尖端製程晶片，但中國自己全力研發了新一代的晶片，華為近期便取得了一次技術上的突破。
另一方面，拜登所說的體制競爭或政治競爭。 例如一些政客宣揚所謂的「民主」和「獨裁」的對決，正在演變成一種意識形態的競爭。 對這種競爭，我們也不用恐懼。 中國有獨特的政治體制，這是與中國的歷史傳統和文化緊密聯繫在一起的，所以，對這種競爭也不用太過擔心或害怕。
我們應該擔憂的應該是軍備競爭，這是最糟糕的競爭。
我在東協國家有很多年的工作經驗，東協國家以及很多類似的區域是歡迎中美之間的經濟競爭的，他們也不擔心其他領域的競爭，但是唯獨對於軍備競爭會感到擔憂。 中美間的軍備競爭將會為這些地區帶來很大的困擾。
我個人認為，中國和美國必須非常謹慎地看待東協的這種立場。 東協近幾年已經做出了集體的決策，即他們不會選邊站。 如果美國和中國的衝突公開化，東協大機率是不會在中美之間選邊站的。 所以，中美兩國必須謹慎。 現在這種氛圍和美蘇當年冷戰的氛圍是完全不同的，過去小國必須選邊站，但現在小國可以拒絕站隊。
我們所需要的是政治互信。 我覺得，商業合作、經濟合作仍在持續進行，人們對這個方面比較有信心。 但是，我們需要更多政治方面的互信。 美國最近也有政府高階官員到中國訪問，例如布林肯國務卿、耶倫部長、雷蒙多部長。 中美在政治上如果開始進行交流，雙方的社會就會更好地朝著互信這個方向前進。
民族主義情緒的出現是因為中美人民對彼此失去了信心，但為什麼會失去信心？ 因為現在雙方缺乏交流，所以我們希望雙方都能開誠佈公地進行交流。
中美關係非常重要。 這對關係不是一個簡單的雙邊關係。 中美兩國是世界秩序的兩大支柱，美國不可能在沒有中國的情況下維持世界秩序，中國也不可能在沒有美國的情況下建立世界秩序。
我完全同意基辛格先生早些時候提出的觀點，即如果中美開戰，不僅對雙方來說是具有毀滅性的，對於整個人類文明都是具有毀滅性的。
基辛格於2023年提出「如何避免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命題
（圖片來源：Getty Image）
作為公民社會的一部分，我們應盡一切努力，讓雙方關係重回正常軌道。
*本文原載於「廣州粵港澳大灣區研究院」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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