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 2023.07.18
本文從軍事科技創新範式的轉變出發,解釋了當前俄烏衝突的趨勢和特點。文章認為,俄烏衝突的實質是美西方操控下的全面代理人戰爭。受益於西方的廣譜系韌性化的戰爭科技產業支撐體系,烏克蘭以多點發力、迴旋反攻的作戰特點抵住了俄羅斯的大兵團推進,並將戰爭拖入到糾纏鏖鬥的節奏中。
作者指出,俄羅斯已不太可能獲得決定性、壓倒性的勝利。隨著戰爭走向高科技化,傳統認知中人的戰鬥意志在決定勝負的比例相對下降,取之以裝備技術為核心、以一國科技創新和產業鍊為基礎的絕對實力對抗。俄羅斯面臨的戰爭早已不是傳統的“英雄式戰爭”,而是由“軍民融合+群智眾創”造就而成的“工程師戰爭”。
文章總結新一輪科技革命賦能現代戰爭後體現出軍民協同、群智眾創、開放創新、平戰一體的軍民融合態勢,認為從軍民融合角度審視俄烏的高科技對抗乃至未來以國家創新體係為基礎的國家間對抗,具有重要理論和實踐價值。
俄烏戰爭一周年有餘,關於這場衝突的前期預判與實際表現的極大誤差,以及瓦格納的戲劇性倒戈等“黑天鵝”事件,無不說明了戰爭作為人類最高強度的對抗形式,仍然充滿了高度不確定性。但可以確定的是:軍事科技創新的範式正逐步從集中式自上而下走向分散式自下而上、從封閉自給走向開放融合的不可逆趨勢,不僅顛覆了傳統觀念對俄烏衝突的結果預判,也將對未來軍事變革產生結構性重塑。
俄烏高科技戰場凸顯了
軍事科技創新範式勢能
科學技術是軍事發展和戰爭實踐中最活躍、最具革命性的因素。在以智能、泛在、融合為特點的人工科技產業革命的加速推動下,太空、航空、網絡空間、電磁頻譜、認知空間、人工智能等高科技要素對未來作戰影響日益增大,實現與傳統陸、海、空作戰域跨域協同實現優勢互補、體系增效的“多域作戰”。
俄烏衝突的實質,是由美西方推行對俄羅斯戰略壓制,並直接操縱和提供以軍事裝備和國防科技為重點的全面援助代理人戰爭,也是美西方運用泛在化戰爭社會支持系統,遠程實施介入的對俄羅斯實施全方位、全領域、全要素制裁絞殺的“混合戰爭”雛形。
在這場衝突中,俄羅斯自身、多數觀察家在初期對俄羅斯的戰鬥實力以及戰爭進程的判斷也存在偏差,高估了俄軍的剛性實力,低估了烏軍的底線韌性。俄羅斯呈現類似“閃電戰”特徵的大兵團推進式作戰,進攻強度猛烈、戰爭節奏進程快,但後期乏力的特徵;烏克蘭則表現出前期潰散、多點發力反攻,持續韌性的特徵。有個形象的說法,俄羅斯是拳頭硬,指頭軟——擁有短期的絕對硬實力;烏克蘭是拳頭弱,指頭硬——迴旋持續反攻能力強。
烏克蘭這一特點優勢源於西方的廣譜系韌性化的戰爭科技產業支撐體系。這場戰爭無論結果如何,一個基本判斷可以得出:俄羅斯與西方社會的對抗,輸在了體係對抗能力,源於軍民融合式戰爭支持系統相較於軍民分立式系統的巨大優勢,這一點在高科技戰場領域尤為明顯。也基於此,也可以基本判斷,在長時期糾纏鏖鬥的戰爭節奏中,俄羅斯已不太可能獲得決定性、壓倒性的勝利。這一結果,應該與衝突爆發之初,許多人的判斷大相徑庭了。我們不妨從軍事科技創新的範式源頭探究其原因。
2023年世界十大军事技术
(图源:StartUs insights)
“军民融合+群智众创”造就
“工程师战争”的绝对优势
有专家提出现代战争是“工程师战争”而非“英雄式战争”的形象比喻,这说明随着战争越来越高科技化,战法或是人的战斗意志等在决定战争胜负中的比例相对下降,取而代之的是以装备技术为核心、以一国科技创新和产业链供应为基础的绝对实力对抗。
俄乌冲突在高科技领域所展现的战斗力倍增效应:
一在创新技术层面:源于“精确制导+人工智能”技术的加持,也充分体现了美国以新一代情报与指挥系统为工具,通过情报和指挥系统支持,深度介入区域军事冲突,实现美军军事体系远程直接参与军事对抗的能力。
二是在创新组织层面:充分展现了现代军事技术创新组织模式向“军民融合+开放创新”转变的趋势。可以从几个具体的例子来看俄乌冲突中高科技要素的运用及其背后的创新力量资源组织模式:
1.以Space X为代表的商业航天形成了战略支援战斗力
冲突之初,乌仅有1颗小型遥感卫星在轨,侦察监视能力有限。俄军事航天力量远胜于乌,目前在轨卫星约200颗。为弥补乌克兰航天侦察能力不足,俄乌冲突爆发前后,美西方调用了100多家商业公司的200多颗遥感卫星(占调用军民商卫星总数的90%,分辨率可达亚米级)。
典型的代表是“星链”卫星系统对乌克兰的支持,俄乌冲突爆发第三天,埃隆·马斯克和商业航天公司SpaceX(太空探索技术公司)就公开表示,“星链”卫星将在乌克兰投入作战使用。后来的事实表明,“星链”网络和移动终端,在乌克兰军用通讯设施遭受俄军精确打击后,成为乌军最重要的实时情报来源、民用通信服务替代者、并为乌军战场指挥控制系统提供技术支持。
“星链”在乌克兰战场体现以商业航天为代表的尖端军民两用技术的军事应用前景和应急应战的抗毁韧性。当国家常备国防战略力量储备不足、或是在战争中遭到毁灭时,民用科技力量资源能够成为战略支援补充或是替代,支撑战争进程持续。但是俄罗斯方面,对于商业遥感卫星发展始终未持完全开放态度,商业通信卫星数量偏少、带宽不足、抗干扰能力差,未能为“特别军事行动”提供有力支援[1]。
2.西方数字科技巨头企业使攻防质效倍增
在俄乌冲突中,被互联网赋权的国家和非国家行为体纷纷利用网络资源针对冲突方采取行动,使网络空间安全威胁不仅表现为代码武器化和社交媒体武器化,而且使远离地缘政治冲突的互联网基础资源都成为制裁冲突方的工具。
科技公司被称为“破坏性的创新者”,凭借其对关键数字资源的掌控能力,它们不仅成为网络空间重要的技术节点和信息流动节点,也分担了原属于国家的部分公权力,在国家政治、经济和军事领域获得了更重要的控制力和影响力。随着越来越多的西方科技企业在俄乌冲突中选边站队,它们所掌控的互联网资源也成为制裁俄罗斯的“武器”。
在域名解析层,以美国为首的多家互联网服务运营商发起“断网”行动,停止向俄罗斯用户提供服务;在内容层,推特、脸书等互联网企业删除了与俄罗斯政府相关的账号,限制其信息发布;在应用层,苹果、谷歌等多家公司宣布停止向俄罗斯提供服务和产品,下架其应用。据《乌克兰真理报》援引乌克兰国防部旗下新闻网站 Army Inform 消息,在谷歌地图中,可以看到俄罗斯各种洲际弹道导弹发射井、指挥所、秘密靶场等设施最高分辨率的图像。谷歌地图开放俄罗斯军事设施高分辨率卫星图的做法,既在信息上,也在心理上,对俄罗斯带来了相当大的冲击。
2021年12月末,卫星图像表明俄罗斯仍然在俄乌边境聚集兵力(图源:路透社)
此外,俄乌冲突一爆发,乌克兰军队就在美国科技公司的帮助下,利用AI人脸识别技术进行作战。乌军利用人脸识别技术来确认被俘俄军官兵的身份(后被禁止),对通过无人机、道路监控系统等拍摄到的俄军官兵进行AI人脸识别。这样做,既能够很快掌握俄军行动部队的番号,又能够对俄军官兵和国内亲属形成较大心理压力。乌军的狙击战、斩首战等特种作战非常活跃,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乌军广泛应用了人脸识别和语音识别等人工智能技术,精准发现俄军指挥机构和高中级指挥员,造成俄军第41集团军副司令安德烈·苏霍维茨基少将等一批高中级军官阵亡,给战局和俄军士气造成不利影响。
3.数字技术赋予“人民战争”分布式韧性对抗的战争表达
数字互联等数字信息技术的成熟与普及,“人民战争”的表现形式又有了新的表述。数字技术以人民群众的群众众创为载体,链接了指挥控制系统与火力打击系统,打造了分布式情报众筹、“订单式打击”作战模式。
基于群智众创的情报众筹:俄乌冲突爆发后,乌克兰90后的副总理米哈伊洛·费多罗夫(Mikhail Fedorov)迅速主导乌克兰数字改革部开发了一款基于聊天机器人Telegram的“电子敌人(e-Enemy)”情报众筹应用程序。这个软件标明了报告的事件、坐标、时间等,以不同颜色来区分紧急程度,并提供了图片和视频的链接网址。乌政府号召民众将手机拍摄到的俄军动态和定位等情报,实时上传乌军指挥中心,再由指挥中心派发给一线部队。
乌克兰总人口不到4200万,这个APP在冲突爆发后下载量高达4000多万次。仅冲突头两个月,就有26.7万民众通过该平台向乌军提交情报信息,平均每天2000多条。除此之外,乌克兰还开发了“阻止俄罗斯战争”“乌克兰复仇者”“空中警报”等多款聊天机器人软件,为民众通过手机报告俄军情报信息提供平台。据乌克兰自己宣布,通过这种作战模式,乌军造成了16000多名俄军官兵死亡,摧毁了4000台俄军装备。
数字技术赋予“订单式打击”游击战威力:受到多方面因素的制约,俄罗斯在乌克兰境内无法开展大规模兵团作战,反而在巷战、城市战损失惨重,乌克兰去中心化地借助网络指导下的新型特种作战模式,似快递小哥一般,接单、发货(打出手中的反坦克导弹和反坦克火箭弹)、签收(手机拍照上传网络),以小博大的打法,对俄军中高级指挥官以及坦克等重型装备实施精确打击。
广场与高塔:
军事科技创新的范式转换
苏格兰历史学家、尼尔·弗格森作品《广场与高塔》,以此来隐喻人类社会的等级秩序与网络化这两种纵向阶梯与横向联通的两种社会关系。
广场和高塔指的是意大利锡耶纳城邦共和国时期市政厅所在的坎波广场和旁边的曼吉亚塔楼,在那个地方,可以看到书中描绘的网络和等级这两种人类的组织形式是那么优雅地并列在一起,广场是一个人们进行各种非正式的交流和互动的公共空间,而旁边的曼吉亚塔楼内就象征着世俗的权力。实际上,自人类文明开始,分布式网络和集中式的等级秩序之间相克相生的关系就已经存在了。
从创新组织模式看:一种是军民分立、封闭等级式,一种是军民融合、开放众创式,前者正在实践中向后者转变。俄乌冲突中的高科技对抗,从创新组织模式视角,是融合与开放对分立与封闭创新体系的超越。虽然对于乌克兰而言,军民融合、群众众创,既有勉强应对绝对实力强大的俄方摧枯拉朽打击的无奈之举,也借助了西方社会军民融合式、开放创新产业系统支撑的网络化红利。
魏加宁在《20世纪70年代发达国家的滞胀与苏联的战略失误》中就指出,虽然苏联的研发支出占GDP的比重在很长时间都高于美国,但其扭曲的研发结构和体制约束使得研发投入并未获得良好的经济效益,未能使分母GDP快速做大。出于美苏争霸的需要,军事工业一直是苏联经济的重中之重,在这一时期仍然拼命发展钢铁、机械、金属等传统重工业部门,而对于微电子、新材料、生物工程技术等现代高科技反应不敏感。巅峰时期,苏联接近85%的研发用于军事用途,而美国只有50%左右,并且大多实现了军转民。这种结构性扭曲和体制性弊端,不仅使苏联与美国在科技上的差距越拉越远,而且也使得经济总量上的差距越来越大。
美国现代战争研究所文章《从灯塔到圣诞树:在美国军队中实现分布式创新》,认为美军传统的灯塔创新模式无法适应当前多变的复杂战略环境,因此美军及时作出调整,采用了一种分布式的创新模式,即圣诞树创新模式,使其创新之光遍布美军各军种。
结论
俄乌冲突说明新一轮科技革命通过技术迭代、赋能嫁接、场景拓展等极大地提升了新域新质战斗力,创新对国家安全具有决定性意义。俄乌冲突乃至未来世界军事斗争向高科技场域转变的趋势是:军民协同、群智众创、开放创新、平战一体的军民融合态势。现代战争是包含军和民在内的国家科技创新和产业基础的国家间整体对抗,是国家军民融合发展水平的总体较量,是军民一体化国家战略体系和能力的综合对抗,主要体现为军民协同抢占未来科技制高点的“高限”和应对极限施压下的韧性“底线”。从军民融合角度审视俄乌的高科技对抗乃至未来以国家创新体系为基础的国家间对抗,具有重要理论和实践价值!
最后,引用约翰·多恩的一首诗《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独自矗立于海中。每个人都是一片土地,一个大陆的一部分。……任何人的死去都是我的损失,因为我们都是人类。因此,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丧钟为你而鸣。
在广场与高塔并存、人类高度互联的当今世界,除了走向融合与开放,人类别无选择。
注释:
[1]引用自游光荣《从科技创新视角考察俄乌冲突及对我的启示——俄“特别军事行动”一周年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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