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BA譯文第20期】美國會發生內戰嗎? 特朗普主義對美國政治的深遠影響


導讀

隨著中美在各方面的持續脫鉤,美國民粹主義思想日盛,其外交政策很大程度上是內政的反映。當前美國政治主要表現為兩個特點,一是臨近美國中期選舉,兩黨的政治極化現象愈演愈烈,以至於超過40%的美國人認為至少十年內就會發生內戰;二是種族矛盾尤其是白人對少數收益族裔的敵意增強,不願意與其他種族、信仰、傳統和膚色的人分享國家的恩惠。

本文通過對美國的特朗普主義出現的原因進行剖析,指出退任後的特朗普仍控制著走向自我毀滅的共和黨,以往所有敗選的總統候選人都沒有過這種影響力,美國的民主正走向自殺的路上。作者認為,特朗普主義只是政治極化的病症,暴露了美國憲政體系的缺陷,而根源還在於種族問題以及政府無力拯救正在萎縮的中產階級。

本文內容選自《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專欄作者邁克爾· 希爾什(Michael Hirsh)在202294日發表的文章,原題為《為什麼特朗普主義將持續存在》(Why Trumpism Will Endure)。由IIA學術編輯組編譯,文章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供讀者參考。

  
特朗普在共和黨內 
持久的影響力 

 

全世界都需要注意:特朗普主義由來已久,並且將持續發揮它的影響力。它將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持續困擾著我們。在這種思想消失之前,拜登總統日提到的所謂 “ 美國實驗 ” 可能就已經無處辨識,甚至無法挽救。

 自從特朗普破壞美國殘餘的憲政秩序,並煽動一群渴望絞死他的副總統的暴徒後,這 20 個月以來發生的惡性事件都可以說明 —— 繼任者拜登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沒能戰勝特朗普的 “ 幽靈 ” 。相反,拜登一邊將特朗普的運動譴責為  半法西斯主義  semi-fascism ,一邊執行著特朗普留下的大部分帶有民粹主義色彩的  美國優先  議程。 

 特朗普數百萬支持者對於即將在月恢復舉行的有關 “2021 日國會山暴亂 ” 的國會聽證會無動於衷,不改其意。蒙莫斯大學在月初公佈的民意調查顯示,在經過八場透露了特朗普在國會大廈煽動叛亂細節的聽證會後,只有約四成的共和黨人認為特朗普有錯,這與聽證會前的支持比例大致相同,而超過六成共和黨人仍然接受特朗普關於選舉欺詐的虛假斷言。 

 1 日的暴徒已經被驅散, 900 多名涉嫌參與其中的人被起訴。但這些暴徒憤怒的思想仍然在共和黨中占主流,使得許多當選和在任的共和黨官員只能諂媚於特朗普的謊言。 

 危機是如此嚴重,以至於拜登日在費城獨立廳的演講中宣稱, 特朗普和所謂的 “MAGA (英文 Make America Great Again 的縮寫,指讓美國再次偉大運動) 共和黨人  ,代表了一種威脅我們共和國根基的極端主義。

 

特朗普是共和黨的病症 

 

為什麼特朗普現象會如此持久的存在?許多新書和即將出版的書籍都在試圖回答這個問題。在《破壞主義者:共和黨 25 年的崩潰》(The Destructionists: The Twenty-Five-Year Crack-Up of the Republican Party )一書中,《華盛頓郵報》專欄作家達娜 · 米爾班克( Dana Milbank )詳細解釋了為什麼特朗普仍然可以染指美國總統辦公室( The Oval Office ),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認為他的離開是不公的。米爾班克寫道,特朗普並不是憑空出現的,相反,他是  共和黨人在過去 25 年裡創造的怪物,他是共和黨的病症,而非原因。  

 米爾班克寫道,特朗普能夠輕鬆地走上權力舞臺且幾乎沒有反對聲音,是因為他只是在共和黨建制派議程廢墟中摸索前行。之所以特朗普的謊言如此容易傳播,是因為在整整一代人的時間裡,共和黨的基礎選民已經習慣接受謊言和惡毒的暗示, 這些暗示幾乎和特朗普使用的一樣令人髮指。共和黨領導人試圖用民粹主義的頌歌和對本土主義的呼籲(尤其是反移民情緒)來安撫他們不斷流失的白人基礎選民。

 特朗普唯一的不同之處在於,他比之前的任何共和黨人都更擅長說謊,而他所處的歷史時刻,更使得互聯網、社交媒體和 24 小時有線電視新聞讓謊言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深入、更廣泛地滲透進人群。  1992 年的派特 · 布坎南( Pat Buchanan )(在很多方面都是現代共和黨的民粹主義者)和幾年後憤怒地升為眾議院議長的紐特 · 金裡奇( Newt Gingrich )開始,共和黨內的叛亂分子一次又一次地證明瞭 “ 無休止重複謊言的政治力量” 

 

2020 2  10 日,在新罕布希爾州曼徹斯特,一名身著 讓美國再次偉大  裝備的特朗普支持者在等待集會的開始。
( 圖源: Drew Angerer/Getty Images)

 

金裡奇和特朗普的其他前輩甚至把他們的詞彙傳承給特朗普: 1990 年, “ 金裡奇的政治行動委員會向共和黨公職候選人郵寄了一份備忘錄,指導他們如何妖魔化民主黨人。 ” 米爾班克寫道。被推薦給共和黨的詞彙包括: “ 叛徒 ”  “ 偷竊 ”  “ 無能 ”  “ 反旗幟 ” 。特朗普關於 2020 年大選的謊言早在 20 多年前就有預示,事關對白宮律師文斯 · 福斯特( Vince Foster )的指控,後者在美國前總統比爾 · 克林頓( Bill Clinton )執政初期自殺身亡。儘管已有鐵證表明福斯特死因是自殺,但當時的眾議員丹尼 · 伯頓( Dan Burton )和其他主要共和黨人堅持認為在當時是撰寫法律意見書的共和黨官員、後來的最高法院法官佈雷特 · 卡瓦諾( Brett Kavanaugh )的幫助下,福斯特是被克林頓夫婦謀殺的。

 “ 在關於 2020 年大選的大謊言之前,共和黨人編造了諸多謊言,包括奧巴馬醫改 ‘ 死亡小組 ’ ,對薩達姆 · 侯賽因犯下 11 事件的錯誤指控,以及層出不窮的陰謀論認為克林頓夫婦簡直就是連環殺手。 ” 米爾班克寫道。

 不同的是,雖然這些“ 測試版的特朗普 ”  beta versions of Trump )最終因為不自量力而陷入困境,但特朗普已經表明,不自量力不再是一個問題:在一個兩極分化如此嚴重的國家,對方政黨的每一個主張剛發佈時都會被視為是錯誤的 導致他失敗的是一個不可否認的微觀事實,新冠疫情讓大多數選民轉而反對他。如今,共和黨只不過是特朗普的一個狂熱崇拜者,或者是一個黑手黨般的家族,由冷酷無情的政治教父(姑且稱他為唐老鴨先生)經營,建立在腐敗、黑錢和無底線的欺騙之上,只缺少真正的殺手。不論你怎樣定義 “ 暴民 ” ,這就是暴民法則。

 曾經支持合理的保守主義和妥協的政黨,如今已經所剩無幾,甚至不復存在了。 2016 年,當時的美國參議院多數党領袖米奇 · 麥康奈爾( Mitch McConnell )向《政客》( Politico )堅稱,特朗普 “ 不會改變該黨的基本理念 ” 。正如馬克 · 萊博維奇( Mark Leibovich )在另一本新書《感謝你的奴役:唐納德 · 特朗普的華盛頓和屈服的代價》(Thank You for Your Servitude: Donald Trump’s Washington and the Price of Submission )中諷刺地寫道: “ 事實證明這是百分百正確的,除了特朗普在外交政策方面的所謂的 ‘ 基本哲學 ’ ,諸如在自由貿易、法治、赤字、對獨裁者的寬容、政府激進主義、家庭價值觀、政府約束、隱私保護以及樂觀心態,在特朗普執政之前共和黨人所渴求的美德都被拋棄了。 ” 萊博維奇還表示, 2020 年大選到來時,  該黨甚至都懶得提出一個新的政綱,上次出現這種情況還是在 1856 年。  

 

美國憲政體系的缺陷 

 

特朗普和特朗普主義的持久存在,讓美國政治體系中的許多更深層次的缺陷暴露無遺。 在許多書籍和文章中,學者們前所未有地質疑開國元勳和美國憲法。試想美國參議院這個荒謬而不民主的機構:人口稀少的紅州(如北達科他州和懷俄明州)和人口眾多的藍州(如紐約州和加州)擁有同樣的投票權。參議院的意見比例是正反相近的,拜登勉強通過了他最大的立法計畫。實際上,民主黨參議員所代表的美國人至少比共和黨多 4000 萬。

 選舉團制度並不總是可以反映大多數人的意志,過去幾次選舉都沒有因此產生太大爭議。但在過去的六次美國總統選舉中,選舉人團讓兩位總統(特朗普和小布希)在輸掉普選的情況下上臺,這兩位總統都是美國歷史上最具災難性的總統。最近一次破壞國內和平的是取消聯邦墮胎權,這是由終身任職的最高法院大法官判決的。在最高法院,黨派意識形態明顯地壓倒了正義的必要性。  

 

24 日,在華盛頓的美國最高法院前,墮胎權利支持者對推翻具有里程碑意義的羅伊訴韋德案的裁決進行抗議。
(圖源: Anna Moneymaker/Getty Images 

 

哈佛大學的裡安 · 多弗勒( Ryan D. Doerfler )和耶魯大學的撒母耳 · 莫恩( Samuel Moyn )兩位法律學者近期寫道,美國憲法曾被視為神聖的聖經,但現在已經過於  僵化 ”(Hard wired)  他們認為憲法有太多過時的特徵,比如參議院和選舉團制度,它們的設立能阻礙變革, “ 這就是為什麼它對反動派如此有利 ” 

 極右翼人士則認為,美國的民主也受到了不可挽回的損害。在亞利桑那州,共和黨參議員候選人布萊克 · 馬斯特斯( Blake Masters )公開呼籲廢除美國的大部分民主制度,他把美國的民主制度形容為 “ 反烏托邦的地獄世界 ” 馬斯特斯的導師、矽谷億萬富翁彼得 · 蒂爾( Peter Thiel )也曾宣稱:  我不再相信自由和民主是相容的。  

 過去出於憲法制度缺陷的擔憂,如易受帝王總統制(指頻繁使用行政命令而擴大權力的總統制度)的影響、傑利蠑螈現象(指為本黨利益改劃選舉區分)等往往會消失,儘管這些擔憂從未消除,但憲法制度如開國元勳所願,往往會自我糾正。例如, 20 世紀 50 年代的紅色恐怖期間,共和黨人最終勇敢地對抗了蠱惑人心的參議員約瑟夫 · 麥卡錫( Joseph McCarthy ),戰勝了他和他的麥卡錫主義對民主進程構成的威脅。水門事件的高潮時期,一群強大的共和黨議員,如參議員巴里 · 戈德華特( Barry Goldwater )、眾議院少數黨領袖小約翰 · 雅各 · 羅茲( John Jacob Rhodes )和參議院少數黨領袖休 · 斯科特( Hugh Scott ),向當時的美國政府施壓並促使了理查 · 尼克森( Richard Nixon )總統辭職,而約翰 · 博奇協會( John Birch Society )等其他對該體系構成威脅的極端分子仍處於邊緣,其影響力非常有限。

 

跟隨特朗普的人沒有退路 

 

 特朗普暴民  Trump mob 的持續湧現引人深思。 特朗普可以說是美國歷史上第一個真正的激進分子,這不僅表現在他總統任期期間,而且在他退任之後的很長時間裡,他仍然自封為 “ 國王 ”—— 這與大多數失敗的總統候選人形成鮮明對比,他們通常會迅速淪為無關緊要的人。 MSNBC 前主播布萊恩 · 威廉姆斯( Brian Williams )在退休時說, “ 城市邊緣的黑暗已經蔓延到主幹道、高速公路和社區。 ”“ 美國最資深的民選官員都選擇加入暴民的行列,成為連他們自己都認不得的人, ” 威廉姆斯在 2021 年底的直播中表示,正如萊博維奇所敘述的那樣, “ 他們已經決定把我們一起燒掉。

 萊博維奇詳細地描述了主流共和黨人是如何一個接一個地與特朗普暴民為伍, “ 為保住 ‘ 官帽 ’ ,他們願意拋棄曾經堅持的每一個原則。 ” 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只是一開始讀懂了特朗普,在 2016 年大選前,時任南卡羅來納州州長尼基 · 海利( Nikki Haley )理智地指出,特朗普代表了 “ 我們在幼稚園裡聽到的和教給孩子們不要做的一切 ” ;前德克薩斯州州長裡克 · 佩里( Rick Perry )稱他是一個 “ 狂吠的狂歡表演 ” ;參議員琳賽 · 格雷厄姆( Lindsey Graham )給他貼上了 “ 以種族為誘餌的、仇外的、宗教偏執 ” 的標籤;參議員特德 · 克魯茲( Ted Cruz )則給他貼上了 “ 完全無道德 ”  “ 流淚的懦夫 ” 的標籤。然而,現在他們所有人都成了特朗普的支持者。該黨最堅定的特朗普反對者,眾議員裡茲 ·  切尼( Liz Cheney )在懷俄明州的共和黨初選中以近 40% 的優勢被擊敗。她的政治生涯,至少在共和黨內幾乎可以肯定是結束了。 

 從特朗普主義那裡有什麼退路嗎?任何計畫都沒有? “ 我們只是在等他死。 ” 一位前共和黨議員告訴萊博維奇。特朗普的永久退出肯定會有幫助:以前沒有人像特朗普那樣病態地主宰國家政治,而且可能還要過一段時間才會有如此惡毒和不可預測的人再次出現。

 

2021 1  6 日,特朗普的支持者在華盛頓舉行的總統集會後衝擊美國國會大廈。
(圖源:Samuel Corum/Getty Images 

 

《紐約時報》記者彼得 · 貝克( Peter Baker )和蘇珊 · 格拉瑟( Susan Glasser )在另一本即將出版的書《分裂者:白宮中的特朗普( 2017-2021 )》(The Divider: Trump in the White House, 2017-2021 )中寫道: “ 美國的一些機構正在快速發展,最關鍵的也許是軍隊。 ” 他們在月發表的一篇文章的節選中寫道,特朗普擔任總統的動盪的四年裡,是我國擁有更多獨立軍隊的時段。軍隊是成功政變的核心參與者,可幸的是已經設法阻撓了特朗普最糟糕的決策。 2021  1  6 日的國會山暴亂事實證明,將軍們有規則、標準和專業知識,而不是盲目的忠誠。 

 貝克和格拉瑟還寫道,由於不滿五角大樓抵制他提出的在 2020 年夏天部署現役士兵鎮壓國內種族正義抗議活動的要求(特朗普曾想援引《 1807 年叛亂法》),特朗普曾一度贊成援引阿道夫 · 希特勒 Adolf Hitler 的將軍們的行為模式進行效仿。 而在 2020 年大選後的幾天裡,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馬克 · 米利( Mark Milley )擔心特朗普可能會援引戒嚴令,他們寫道, “ 特朗普對自己關於選舉的謊言的 ‘ 希特勒式 ’ 擁抱將導致他尋求 ‘ 國會大廈時刻 ’” ,要知道 1933 年希特勒的隨從為控制該國放火燒了德國議會。在選舉後的幾周內,米利向與拜登關係密切的民主黨人保證,他不會允許特朗普利用軍隊來保持權力, 2020 日,米利和代理國防部長克裡斯多夫 · 米勒( Christopher Miller )向國會大廈派遣國民警衛隊平亂。

 

2020 日,特朗普在華盛頓的聖約翰聖公會教堂外拍照後,在特勤局的陪同下走回白宮。身著防暴裝備的聯邦員警使用毒氣彈和橡皮子彈清除了附近拉斐特公園內基本和平的種族正義抗議者,為總統讓路。
圖源: BRENDAN SMIALOWSKI/AFP VIA GETTY IMAGES)

 然而,特朗普已經開創了可能延續一生的可怕先例,包括不願意接受選舉結果和和平移交權力。他現在可能會因卸任後處理機密檔不當而面臨起訴,但即使這樣也不太可能阻止他(或讓他進監獄)。如果他能在 2024 年鞏固這些先例,他可能會得到一群與特朗普結盟的州政府官員的支持,這些官員正在競選負責監督和認證選舉的職位,其中許多人相信特朗普所說的 “ 大謊言 ” (認為特朗普的敗選是執政黨編造的謊言)。

 

種族問題或是政治極化的根源 

 

過去的共和國已經滅亡 —— 內戰已經開始。 根據 YouGov 和《經濟學人》的一項新調查,令人吃驚的是超過 40% 的美國人認為至少十年內會發生內戰。在最近的另一項調查中,超 40% 的受訪者同意,  美國擁有一個強大的領導人比擁有民主更重要    在美國,土生土長的白人正在被移民取代   

但這就需要對導致特朗普行為的原因進行更深入的分析。特朗普不是像米爾班克寫的那樣突然就冒出來的,金裡奇和布坎南等人同樣也不是。這不僅僅是因為撒謊成為了一種生活方式,還因為民粹主義和本土主義具有強大的吸引力。特朗普的民粹主義實際上只是美國參議員伯尼 · 桑德斯( Bernie Sanders )在左翼的另一面。如果說得更惡毒一些,這是因為兩個政黨都以加劇不平等和不公平的糟糕政策讓美國人民失望。 有些書非但沒有深入地探討互聯網如何分化公眾輿論,反而還讓謊言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廣泛和持久地傳播,把 “ 合眾為一 ” E pluribus unum ,美國傳統格言)變成沒有多少剩餘來維繫的合眾。 

米爾班克將在共和黨內興起的謊言和蠱惑人心的行為,以及該党成為了 “ 一個與民主鬥爭的專制派別 ” 歸因於種族問題。簡單地說,隨著美國人口中白人數量的減少,民主手段已經使該黨失敗。 ” 他寫道: “  1988 年以來的八次總統競選中,共和黨候選人只在 2004 年贏得過一次民眾投票。種族問題確實與共和黨的激進化及其試圖通過劃分選區和排斥非白人選民來操縱未來選舉有很大關係。 範德比爾特大學學者尼科爾 · 海默( Nicole Hemmer )在另一本剛出版的書《黨徒: 1990 年代重塑美國政治的保守派革命家》中寫道,甚至在羅奈爾得·  雷根( Ronald Reagan )時代結束之前,就有因反對 “ 大社會 ” 而崛起的新右派,特別是因反對《 1964 年民權法案》和《 1965 年投票權法案》而壯大。

近年來,《紐約時報》經濟專欄作家愛德華多 · 波特( Eduardo Porter )在 2020 年出版的一本觀點鮮明的書《美國毒藥:種族敵意如何毀掉我們的承諾》中支持了這一結論。該書認為,因白人人口不斷減少而醞釀的種族敵意,可以追溯到半個多世紀以前,導致了茶黨和共和黨阻撓了幾乎所有的進步議程。波特認為,自新政以來,國家的社會福利契約遭到了致命的破壞,白人對少數民族受益者的敵意加強,他們  不願意與其他種族、信仰、傳統和膚色的人分享國家的恩惠。  

當特朗普出現時,由於他的競選活動建立在挑戰第一位非裔美國總統的出身合法性上,種族問題已經迫在眉睫。因此,特朗普在 2016 年取得的驚人勝利,確實與政治學者範 · 鐘斯( Van Jones )所說的 “ 白潮 ” (白人反擊浪潮)有很大關係。 “ 特朗普在他的總統任期內暴露出相當一部分美國民眾從未接受過民權運動帶來的全部影響。 ” 總統歷史學家約瑟夫 · 艾理斯( Joseph Ellis )在 2020 年告訴我,當時正值因喬治 · 佛洛德( George Floyd )被謀殺而爆發的抗議運動的高潮。

 

冷戰後共和黨加速右轉 

 

然而,這個故事的內涵還有很多。新出現的階級差異與種族一樣,與今天的政治兩極分化有很大關係,這也有助於解釋帶民粹色彩的特朗普主義的持續吸引力。在地緣政治和社會方面,有兩件大事推動了共和黨這一代人的轉型。首先,冷戰結束,雷根時期的右派錯失了最大的團結機會。隨後的克林頓時期,蘇聯式的計劃經濟崩潰之後,民主黨人開始逐漸接受雷根自由市場的右翼觀點,他們也信奉所謂  涓滴效應  的神話,開始向華爾街卑躬屈膝,把福利變成  工作福利  ,並允許遞減式的稅收政策繼續存在。 

 

2018 11  3 日,特朗普抵達蒙大拿州貝爾格勒參加 讓美國再次偉大  的集會。
(圖源:NICHOLAS KAM/AFP via GETTY IMAGES

 

這使得經濟發展的軸心急劇向右移動,將主流民主黨人變成了 “ 艾森豪共和黨人 ” ,正如比爾 · 克林頓所感歎的那樣,將以前溫和的共和黨人變成了反政府的狂熱分子,抵制任何旨在改善不平等的新計畫。由於所謂的 “ 中國衝擊 ” 和科技繁榮摧毀了受教育程度低的人的生計,引發了人們對自由貿易的反感,所以兩黨在拯救中產階級上扮演的角色有待檢討。 

這一趨勢反過來又招致了 1992 年商業巨頭羅斯 · 佩羅( Ross Perot )的總統競選,他與布坎南一樣,是共和黨主流黨派的民粹主義叛逃者,也是特朗普後來接受的保護主義議程的第一個版本(拜登也部分採納了這一議程)。兩黨在移民問題上也都向右傾,這促成了民主黨內進步派的發展,並導致民主黨的桑德斯的人氣激增,這反過來又促使共和黨進一步向右轉。在這種惡性循環中,特朗普出現了。 

類似這樣可追究的責任還有很多。今天最大的諷刺之一是,裡茲 · 切尼被譽為共和黨中最英勇的反對特朗普的異見者,而她的父親迪克 · 切尼( Dick Cheney )作為小布希時期的副總統,在破壞共和黨議程上發揮了很大作用,使得特朗普的出現成為了可能。不僅僅是災難性的、昂貴的伊拉克戰爭,還有切尼支持下有關伊拉克和 11 之間的虛假聯繫的謊言,為奧巴馬和後來的特朗普的叛亂製造了條件。當老切尼無情地推動更多的減稅時,小布希政府有先見之明的第一任財政部長保羅 · 奧尼爾( Paul H. O'Neill )在一次會議上表達了對赤字增加的擔憂,切尼卻說: “ 雷根任內已證明美國政府的赤字並不重要。 ” 

在很大程度上,由於切尼的影響,小布希在反恐戰爭中的錯誤導向,以及在 2008 年金融危機中政府監管的災難性失敗,都讓小布希試圖成為雷根的第二代(即成為一個 “ 富有同情心的保守派 ” )的願望告破。正如經濟學家約瑟夫 · 斯蒂格利茨(Joseph Stiglitz )所寫的那樣,所有這些政策的結果使得富人更富,窮人更窮。 

拜登一直在努力糾正這些不公平現象,從拜登的 2021 年經濟刺激計畫和最近的《減少通貨膨脹法》( In  ation Reduction Act )以黨派名義通過就可以看出,他幾乎沒有得到共和黨的幫助。剩下的唯一真正的問題是,隨著其兩個主要政黨中的一個完全變質, “ 美國實驗 ” 是否無法修復?不要忘記, 美國第二任總統約翰 · 亞當斯 John Adams 早就在 1814 年寫道,  民主從來不會持續太久。它很快就會耗盡並謀殺自己。 然而,從來沒有一個民主國家不自殺的。 ” 人們希望能有某種民主自殺的求助熱線,但共和黨人除了自助,別無他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