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 2023.09.11

2023年9月8日，香港中文大學（深圳）教授、前海國際事務研究院院長在廣州粵港澳大灣區研究院主辦的第二屆S20+戰略對話會上致歡迎辭。

鄭永年教授指出，G20這個集結了世界上最強大國家的交流合作平台對世界未來秩序的形成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就對G20的期望而言，鄭教授提出三點期許：第一，發展是最重要的好的國際公共產品；第二，G20必須推動多邊主義的發展；第三，G20必須有效地接納公民社會的意見，無論是國際還是國內層面。以下為鄭教授發言全文，供讀者參考。

歡迎大家參加第二屆S20+戰略對話會，會議主題是“G20如何管控衝突和促進世界發展”。今天，我們邀請了許多二十國集團成員國非常資深的戰略思想家。大家會在今天的討論中談到與發展、安全相關的一系列重要問題。

我想簡單介紹一下為什麼我們會選擇“管控衝突與促進發展”作為今年S20+大會的主題。 G20峰會於9月8日至9日在印度舉行，本次G20對話包含了以下重要議題：綠色發展和氣候變化、包容及有韌性的增長、加速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的實現、推動數字公共基礎設施建設和數字技術轉型、構建面向21世紀的多邊制度、促進女性領導力的發展等。

今年G20峰會的主題是“一個世界，一個家庭，一個未來”，我們這種關注“一個整體”的主張不僅符合G20國家的需求，也符合世界所有國家的需求，而剛才提到的議題是實現“一個整體”發展的工具和手段。當然，我們要面對現實，現在我們已經沒法把世界作為一個整體來看待，原有的世界秩序面臨分崩離析的巨大風險。

二戰之後形成的世界秩序是以聯合國為中心的體系，而現在這一體系已經無法良好運作。這是一個基於規則的系統，所有國家應該遵守這些規則和規範，但是當有些國家特別是大國不再遵守規則，這個系統就會出現很大的問題，無法再有效管理世界秩序。許多人認為聯合國已經沒有能力去管理如俄烏衝突、大國競爭以及新冠疫情等問題。

2023年3月，頓涅茨克地區巴赫穆特，烏克蘭士兵向俄羅斯陣地發射自行榴彈砲（圖源：視覺中國）

二戰之後，世界經歷了快速的經濟發展和技術進步，上一波全球化開始於20世紀20年代，到特朗普對中國發起貿易戰就結束了，而這一波全球化給中國帶來了很大的發展紅利和國民財富。

今天的世界確實出現了很大的問題，我認為最主要的問題是國家之間缺乏國際合作，尤其是中國、美國、歐盟和印度這些大國和地區之間的合作。當下世界失序的一個根源是好的國際公共產品（international public goods）嚴重不足，壞的國際公共產品（international public bads）氾濫。在過去這麼多年裡，世界一直缺少足夠多好的國際公共產品。

基於聯合國體系的國際制度、國際條約、國際協定等規則和規範的目的是促進全球化、解決全球和區域的問題，這些都是我們講的國際公共產品，但是這些制度現在面臨很多問題。雖然出現了一些新的國際及區域組織，但許多組織卻將世界進一步分割，而不是把世界團結在一起。

與此同時，一些國家還提供了諸多不利於世界可持續發展的公共產品，比如核武器擴散、大國競爭、人為加劇的氣候變化、海洋生態危機、過度捕撈、海洋生態多樣性減少等等。

大國在提供足夠多好的國際公共產品以及減少壞的國際公共產品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小國通常只能“搭便車”，因為即使小國願意承擔更大的國際社會責任，卻通常無力像大國一樣去提供國際公共產品。如果我們想減少壞的國際公共產品，大國就必須做好榜樣，因為小國是效仿大國的。

例如，在碳排放問題上，中國和美國的碳排放之和占了全球總量的接近一半，顯然，如果中美不合作，哪怕小國再努力減少碳排放，也很難有多大的實際影響。所以，國際合作非常重要，既可以促進可持續發展，增進國際社會公共利益，也能夠減少競爭和衝突對國際社會的不良影響。

隨著人類發展進入21世紀，物質文明發展到一定程度，各國已經有能力和技術去提供更多好的國際公共產品，減少壞的國際公共產品。但是如果大國間無法有效地開展合作，而且還發生惡性競爭和衝突，就會對國際社會的公共利益產生巨大的負面影響。

在這樣的背景下，G20這個集結了世界上最強大國家的交流合作平台對世界未來秩序的形成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作為S20+戰略對話會的主辦方，我們對於G20峰會有許多的期望。

第一，發展是最重要的好的國際公共產品。可持續發展是全世界最重要的公共利益。 G20國家必須把發展放在安全之上。如今，許多大國都已經把安全放在了發展之前。從現實看，每個國家確實會有自己的安全考量，但是必須意識到，安全不是絕對的，國家安全都是相對的。

更需要正視的是，一些國家尤其是大國盲目追求安全已經阻礙了世界的發展。對於很多國家來講，如果沒有發展，根本沒有所謂的安全可言，最嚴重的不安全實際上來源於發展停滯。

第二，要提供更多好的國際公共產品，G20必須推動多邊主義的發展。世界不乏國際及區域性組織，但問題是許多組織是排他的，會讓世界不再是“一個整體”、不再團結，而是更加分裂、惡性競爭、衝突加劇。

我們需要國際及區域組織致力於解決國際和區域性的問題，而不是只針對某一個或者某一類國家，因為前者才能真正解決人類發展問題，後者只會增加國家間的敵對情緒和不理性。 G20應當是一個解決發展問題的組織，而不應當是一個排他的、引發對抗情緒的組織，更不應當是一個製造更多衝突的存在。

第三，為了持續提供好的國際公共產品，G20必須有效地接納公民社會的意見，無論是國際還是國內層面。今年8月18日，超過70個公民社會組織自發在新德里舉行了“We20”會議，有公民社會、工會代表、社會各界代表等數百人參與。

會議上，W20認為G20是新自由主義精英統治下的產物，批評了G20的排他性，批評了G20對保護環境的努力不足，還批評了莫迪政府利用這次活動來宣傳其政治目標並作為峰會籌備的一部分，在廣告費上花費大量的財政資金，使成千上萬的貧困人口流離失所。

We20峰會原計劃於8月26日結束，但由於議程未獲得批准，19日印度警方便封鎖了會場。我們必須認識到，政府雖然有能力阻止民間社會舉辦此類活動，但卻解決不了真正的問題。世界見證了民粹主義在西方發達國家的興起，原因是上一波全球化帶來的紅利並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到，許多中低階層和平民百姓成為了全球化的犧牲品。

印度警方介入了We20會議

（圖片來源：AP News）

最後，感謝大家參與今天的討論。 今年G20峰會討論的議題確實非常重要，但還有許多其他關鍵的議題值得關注與討論。 當然，我們也不可能忽略安全問題，因為它會影響發展。

G20展現了世界各地的政策制定者、研究者、策略家、思想家的工作成就，他們專注於研究這些影響世界的根本性問題。 作為公民社會的一部分，我們堅信G20議題的包容性會產生非常重要的影響，對重塑一體化的世界將會是一個好的開始。

*本文原載於「廣州粵港澳大灣區研究院」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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