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永年:實現縣域現代化,才能實現中國式現代化


導讀 · 2023.04.13

香港中文大學(深圳)教授、前海國際事務研究院院長鄭永年接受南方日報記者專訪時表示,“從古至今,縣在中國的發展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如果縣域城市實現不了現代化,就談不上中國式現代化。中國式現代化不只是北上廣深一線城市的現代化,關鍵還是在廣泛的縣。”

 

當前,廣東正舉全省之力推進實施百縣千鎮萬村高品質發展工程(下稱百千萬工程)。鄭教授建議,廣東要加強省級統籌,突出縣域振興,各縣因地制宜充分發揮自身比較優勢,同步推進物質、制度和人三個層面的現代化。

 

加強省級統籌各縣因地制宜做好勞動分工

 

南方日報:廣東省委十三屆二次全會強調突出縣域振興,實施百縣千鎮萬村高品質發展工程。您正在帶隊負責廣東縣域經濟的調研,有哪些發現?廣東應該如何發力?

 

鄭永年:從目前走訪調研來看,我們發現,廣東區域發展不均衡問題還是比較嚴重。當然,這也不只是廣東一個省的現象,其他的省份也有。但是,因為珠三角很發達,對比就顯得粵東西北的差距更大。其次,我們發現粵東西北各方面的基礎建設比較落後,不僅是硬體基礎設施,還包括社會保障、醫療教育等軟體基礎,與珠三角都有很大差距。再者,廣東尤其是比較落後的地區,勞動分工做得不好。對比浙江,每一個縣甚至每一個鄉的勞動分工定位都很準確。

 

廣東如何讓百千萬工程落地落實,我認為應當多發展綠水青山,多挖掘金山銀山,尤其是粵東西北應該發展高品質的現代農業、文化旅遊、海洋經濟等。粵東西北每個縣都有它的特色經濟,這些地方的各級政府一定要因地制宜:宜工則工、宜農則農、宜商則商、宜海則海。各縣還是要看自己的比較優勢,而不是一哄而上發展某一個產業,造成產能過剩,形成低端的惡性競爭,應該要在品質上比學趕超。

 

從機制上來講,我認為廣東更應該加強省級統籌。以浙江為例,省管縣的制度經驗就很不錯,建議廣東可以系統性考察。在推進百千萬工程中,廣東省級統籌的空間很大,也非常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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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網路

 

著力推進城鎮化資源向縣級城市傾斜

 

南方日報:除了上述機制的完善,廣東振興縣域經濟還有哪些方面應該加強?

 

鄭永年:從古至今,縣在中國的發展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有些地方把它邊緣化,這是不行的。廣東發展縣域經濟還是要著力推進城鎮化,做好城鄉之間的統籌。要加強省級統籌,但同時一定要防止珠三角城市人口太過集中。目前,廣州、深圳人口密度很高,也不要把所有的優質資源都放在這些中心城市。其實三線四線城市,或者說縣級城市發展潛力很大。如果完全按照資本主導發展,大城市將無限擴張,這很危險。因此,優質資源要分散化,要向縣級城市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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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國家發改委檔首次提出收縮型城市(圖源:介面新聞)

 

縣域振興該如何抓住重點?我們提出了宜居、宜業、宜遊,但我主張,現在還要把宜育放在前面,要想辦法讓年輕人想生育、敢生育。未來,人口就是生產力。另外,現在的廣東還需要進一步解放思想。有些廣東企業家容易陷入小富即安的狀態,這說明我們還不夠創新,沒有找到更高標的。

 

我常常說,廣州和深圳沒必要互相對標,而是要對標新加坡、首爾這些國際發達城市。珠三角也沒必要總和長三角對比,我們要對標的應該是三藩市灣區、紐約灣區、東京灣區等全球先進地區。

 

中國式的現代化並不只是一線城市的現代化

 

南方日報:縣域振興,在實現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應該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鄭永年:如果縣域城市實現不了現代化,就談不上中國式現代化。中國式現代化並不只是北上廣深一線城市的現代化,廣大的縣是最重要的。幾千年來都是這樣,國外也是如此,比如日本的現代化,它就是以郡縣為主體。

 

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離不開鄉村振興,離不開農業農村現代化。所以,廣東推進百千萬工程正當其時、意義深遠。如果122個縣(市、區)不能同步現代化,珠三角的九個城市再怎麼現代化,廣東都不能說實現了現代化。

 

我認為,中國式現代化是三個層面的現代化,包括物質的現代化、制度現代化和人的現代化。三農的現代化,即農業農村農民的現代化,剛好對應於我所說的三個層面的現代化。農業的現代化相當於物質現代化,農村的現代化作為一種制度的現代化,農民的現代化則是人的層面現代化,這三個層面一定要同步推進。

 

做強縣域人均GDP 提高老百姓幸福指數

 

南方日報:聚焦百千萬工程,我們推出了縣委書記打擂臺的視頻節目,邀請書記與企業家、專家等對話,破解城鄉區域不協調難題。您怎麼看待媒體在推動縣域振興中的作用?

 

鄭永年:政策的落地實施,離不開媒體宣傳推廣。實施百千萬工程,做強縣域經濟,媒體的助推非常有必要,也恰逢其時。通過走訪調研和宣傳報導,媒體不僅為推動百千萬工程落地鼓與呼,還能起到智庫作用,提醒各地因地制宜發揮自身比較優勢,避免走偏路。

 

我認為,各級政府不能光看GDP總量。如果是無效投資,比如說我們把公路、橋樑拆了又造,GDP是有了,但是這樣無效投資並沒有增加國民財富。所謂的高品質發展,就是要追求能增加國民財富的GDP增長。一定要以人為本,做強做優人均GDP

 

現在老百姓最關心的不是一個地區的GDP有多少,他們最關注的是醫療、教育、住房等有沒有保障,政府的服務水準有沒有提高。老百姓的幸福指數高不高,才是衡量縣域發展好不好的重要指標。

 

*本文原載於南方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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